有了某人陪在身边,日子像结了冰的湖面滑溜溜的就过去了,一年一年,他们一起迎来了高中阶段的末端。
高三了,这天文竟音在办公室整理试卷,考试对高三党来说是家常便饭,一天不考试那才是奇了怪了,不过这是刚刚考完的期中卷子,算是如雪花飞舞的试卷里很有分量的。
凌老师的孩子都一岁多了,是个女儿,有时会带到学校来,眉眼和凌老师很像,但大部分时间凌老师都是在座位上打电话,给帮忙带孩子的妈妈嘱咐什么,又和那边咿呀学语的女儿黏糊很久。
这天又在“宝贝啊亲妈妈一下好啊妈妈也想你啊”中结束,文竟音抱着整理好的试卷准备离开,凌老师赶紧招手道,“班长,这次考试你发挥得不错啊,剩下的日子里要好好稳住啊。”
“是,我知道。”
“这个薛明皓最近有点起伏不定啊,好几次都被隔壁班的林染抢了先,咱们班的林佳佳也算是进步很大了,还有韩申意啊,对了,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他上次给我的假条我没签字拿回来了,现在签了,你帮我递给他。哎呦,这韩同学又要请假这么久,会不会耽误学习啊。不过也是,这次比赛还挺重要的。”
“他要请假?”
“是啊,他没跟你说,要请半个月呢,他这个参加的是全国性的赛事,赢了冠军后可以申请国家二级运动员的,这个高考有加分的,还是很重要的。不然要是普通的学生这关键时候请半月假,那纯粹是找死啊。”
文竟音将请假条放在他桌面,转过身来,留给他一个单薄的背影。
韩申意手里还抱着篮球,看到请假条笑道,“呦,我以为还要等好一会儿,咱们班主任还挺有效率的。”
文竟音没理他,和她呆一起这么久,他早把她脾气摸个透,心想她肯定是因为自己没告诉她才生气的,刚要解释,上课铃响了,他把请假条收起来。
数学老师在讲台分析这一次的试卷,韩申意又是满分,他平日数学课最积极,眼下却有点呆呆的,下巴撑在桌面上,怔怔的看着文竟音的背影。
不用上前,他都能看到那张认真严肃的面孔,他盯着她的黑发,扎得紧而长的马尾,发梢是微卷蓬松的,有时候和她说话时,这长发会垂下来,轻轻的扫过他的脸颊,心里就痒痒的。
眼下他手痒,着了魔一样的伸出手去,让那蓬松的发尾落在他的手心,软软的,就像一朵黑色的云。
这如此平常又珍贵的景象,一天天印在他脑子里,任这之后的许多年,他都难以忘记,而每次老师在讲台上的呼唤,也都再一次惊醒他的梦境——“韩申意,你上来讲一下!”
他受烫般的缩回手。
到韩申意启程去比赛这天,文竟音自然来送他,没告知她请假的事,她别扭别扭也就过去了,从前自己可没这么小气的,都是被韩申意惯的,心眼缩到那么小。
韩爷爷和韩申意交代着什么,爷孙俩抱了一下,韩申意嘱咐他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转头看到文竟音,眼睛就亮了起来,“小先生,来送我啊。”
“嗯。”文竟音双手别后,脚踢着地面。
几人从屋里出来,在门口等车,韩申意从背后拿出一盒嘉利的巧克力,递给文竟音,“给你,等我回来再给你带。”
那一箱子的嘉利被她消灭完之后,韩申意似乎就成了文竟音巧克力的供应商,文竟音接过,轻轻道,“你,你好好比赛,不用给我带这个的。”
“我知道,比赛完再去买嘛。”
两人靠得很近说话,韩爷爷看着这俩孩子,想他不在场可能会好些,乐呵呵一笑便进屋去了。
文竟音头微微低着,咬了一下下唇,韩申意早发现她这习惯,肯定是有什么话要说,便道,“小先生,有祝福就赶紧送我吧,尽管说,不用害羞,我全盘接受。”
“就是有东西送你。”
她一手握着巧克力盒子,一手缓缓从另一旁兜里拿出一个小布袋子,递给他,韩申意松开那袋子的绳,里面是一条红绳手链。
这手链是梅晓单拉着她,在街边的小摊位前买的,实际上也是被骗了。梅晓单因为孤单的度过高中时代,惶恐她日后都不会再遇有缘人,这样的不安被那路边的算命人牵了去,忽悠她俩买下这缘分的红绳手链。梅晓单手腕上戴着所谓的缘分,睁着那双单纯的大眼睛问那算命的,“大师,只要我戴着这红绳,就一定能找到我的有缘人吗?”
“当然,当然。”
文竟音自然不信这在路边两元一条的红绳会带来什么缘分,况且被他胡说一通红绳的价格涨了十倍不止,她取下红绳,那算命居然看着她道,“你的缘分不用求,把这红绳给你心仪之人戴上,会为他阻挡灾祸,带来好运。”
梅晓单立刻在她耳边道,“这算命的真神哎,他怎么知道你有心仪的人?”
文竟音脸一红,她整日和韩申意一起,班级几乎无人不把他俩看做一对了,她拿着手里的红绳问,“你还知道什么?”
“姑娘是要算命吗?”
她才不信这个,可因为他刚刚那番话,很快从包里拿出钱来,“不算命,这两条红绳我们买了。”
“谢谢班长。”梅晓单在一边扭着自己的手。
那算命的面不露色的接过钱,给她找了小布袋装上,装好递给她时,却又道,“你很看重这段缘分。”
“我······”
梅晓单道,“是要算命吗?”
那人却很谦虚,“不是,我不过多说一句。前路并不平坦,但你既然看重,得失就自在你心,不必受旁人干扰。”
“这,可不是一般的红绳。”
文竟音弱弱的解释道,又拿出来给他戴上,“会带来好运的,比赛的时候不让带,你再取下来。别弄丢了。”
“好,我绝对不弄丢。”
车子来了,韩申音上了车,倚在窗口和文竟音告别,“小先生,我走啦。”
“嗯。”
“小先生,如果我这次夺了冠军,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好。”
他笑,“小先生,那你要乖乖等我回来哦。”
“我等。”
看她这副乖巧的模样,韩申意真想摸摸她的脸,再多亲亲她,到底还是忍了下来,只挥手和她告别。
那时他只想着,日子还长,留给他们的时间还多着呢。
却不知道,命运已悄悄设下了卡点。对于他们而言,这唯一也是最后一次的郑重告别,每每想起,都让人心痛不已。
第39章 一朝分别
九年后。
“现在距离宜川地震发生72小时的黄金救援时间已经快要过去,但是我们的解放军战士、消防特区人员和搜救人员并没有停止他们的搜救,力争做到不留死角来挽救生命的希望,不过目前为止还没有听到有人员幸存的消息······”
屏幕下方是一栏“宁远县搜救工作持续进行”的大字,周女士从厨房出来,看到屏幕上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对沙发上的老人道,“阿婆,都是几个月前的新闻了,还看做什么?”
袁阿婆指着电视道,“这个,这个竟音最近又去了哪里采访来着?这丫头,怎么总是往危险的地方跑啊,他们那电视台就她一个记者啊。”
“谁知道呢,劝也劝不住。”周女士坐下,拿刀子削着梨皮,“昨个大半夜才回来,倒头睡到现在早饭午饭也不吃。”
袁阿婆拍手,“那怎么行啊,这孩子身体以后莫要垮了!”
正说着,里面的房门开了,文竟音踩着夹趾拖鞋,刚到耳垂下的碎发还是乱糟糟的,不过被睡衣上大大的帽子一盖,倒是安分了不少。
“呦,起来了,饿不饿?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去。”周女士忙放下水果刀道。
文竟音半闭着眼睛摇头,一出声却是浓浓的鼻音,“估计是睡多了,头有点晕······阿嚏!”
接着喷嚏连连打出来。
“怎么还感冒了?”周女士起身摸摸她的摸头,“呀,有点烫,快去屋里躺着,我去拿药。哦,这袁阿婆拿来的雪梨,煮甜梨水给你喝好不好?”
文竟音点点头,又向着那边坐得笔直,一身干净棉布衣的袁阿婆点点头,“阿婆好。”
“好好好,你快去歇着吧,感冒也不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