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朔(3)

鲤鱼精瞥了瞿老爷子一眼：“既然山神大人瞧不上我们水族，我这就回禀龙王，让他另作打算。”

瞿方鸣呵呵笑着：“你瞧瞧你说的哪里话，我方才是在骂瞿清那凡间小畜生，能照拂龙子，我三生有幸。”

柳隐伸手搭住鲤鱼精肩膀：“兄弟，今晚我们做东，领你去玩一玩，增进增进感情，你看怎么样？”

瞿方鸣眨眨眼睛：“可不是么，你在这水塘守了几年，怪枯燥的。要不要去唱K，或者看电影？驾个云的事儿，还是想去游乐园？啊，我听说W市新建了个水上乐园，非常不错，还有很多好吃的……”

就这样，瞿方鸣与柳隐一唱一和把鲤鱼精给拐走了。

至于那个蛋，柳隐希望孵出来的是条母龙，否则未免太尴尬了。

瞿朔上辈子是个男的，小半辈子顺风顺水，二十岁就考上状元，可能因为他过得太顺了，所以死的时候非常倒霉，他的死法也不漂亮。

那是个有风的夏日午后，中了状元的杨忱踱步来到郊外河边平复心情。他越走越热，于是很自然地离水越近。

水中波光粼粼，岸上杂草丛生，清风拂来，杨忱觉得非常愉快。他蹲下来洗了把脸，等再站起来时脑袋有些发晕，他抬腿要走，一阵妖风袭来，风里顺带夹了一只黑虫，那黑虫直击杨忱眼球，杨忱身子往后一仰，脚跟被草绊了一下，整个人摔进河里。杨忱淹死前奋力挣扎，然后就踢碎了龙母埋在河床的蛋，顺带蹬死了看守的水草精。

太惨了。

杨忱一脸麻木地接受地府审判，龙王气得要搅碎杨忱的魂魄，可人家杨忱也很无辜，破坏仙根是该受点惩罚，但搅碎魂魄又未免太重了。

众仙聚在一起开了个小会，想出来一个略微过得去的方案：把蛋魂锁进杨忱魂内，让他带着投胎，用来世的精魂饲养龙蛋，等蛋吸得差不多了，就能直接取代杨忱，用他的壳子在凡间修行一段时间，然后再回龙宫。

至于杨忱，虽然来世只是个养蛋的，好歹能够再入轮回……众仙看向杨忱，杨忱淡定地说：“杨忱愿意。”于是杨忱就成了瞿朔。

近百年来凡间新出了大批妖怪，众仙又开了个小会，派山神禾丰与河神若泽过去照看，水族也有悄悄遣人过来保护瞿朔，这些年窥觑的妖怪虽多，总没有得手的，还算安稳。

柳隐与禾丰各自丢了片树叶糊弄鲤鱼精，真身仍守着这片天地。

他有些头疼地想，这龙蛋里孵出的万一是条公龙，要他顶着异性的壳子在凡间晃荡几十年恐怕——他回忆起龙族暴躁的性格，顿觉阴风阵阵，龙子若不爽了，他这个小河神第一个倒霉。

第二天清早，瞿朔一睁开眼睛就对上瞿清的脸，他表情探究，神色纠结，眉毛拧着，瞿朔啪的一声把他的脸打开，起床洗漱。

吃早饭时这货也很不对劲，不和自己抢鸡蛋了不说，居然还把豌豆米拨过来，没有私吞。

他一定干了见不得人的事。瞿朔如此笃定着，端起碗喝光里面的粥。等碗放下，这家伙已经跑了出去。

瞿朔很纳闷，爷爷却无甚反应，垂着头默默收拾碗筷。

中午时分，瞿清步履沉重地走进来，瞿朔正在看鬼故事，肩上忽的一沉，她吓得喉咙发颤，握紧拳头正要问候瞿清，但见瞿清表情严肃，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我会保护你的！”

瞿朔：“啊？”

瞿清：“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说完这句话，瞿清又跑出去了，这时瞿方鸣走进来，摸了摸瞿朔的脑袋：“他最近在看《天龙八部》，别理他。”

瞿朔点点头。

桌上的鬼故事被瞿方鸣拿走：“别瞎看，去把字练了。”瞿朔听话地从抽屉里拿出笔墨，规规矩矩地练字。瞿方鸣很满意，袖着手走出去，瞿朔竖着耳朵听了听，而后悄悄拿出简装版的武侠，偷摸着翻开看。

“咳。”

瞿朔呆愣住，转动僵直的脖子看向背后，瞿方鸣伸出手，瞿朔哆嗦着把书交上去，同时挨了一脑瓜崩，于是她只好哭唧唧地去写字了。

第3章

关于“如果我是男孩子……”这种命题式作文瞿朔有偷偷写过，至于究竟在羡慕什么……瞿朔眯着眼睛看在池塘边拿着棍子耍猴戏的瞿清，一时间陷入疑惑。

最近村子上坡建了鸡舍，大风一吹，空气中总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鸡屎味儿，池塘的水浑浊死寂，瞿朔怀疑鸡舍的屎被上坡那家人给阴险地排进了池塘，池塘现在看上去就是一块大的化粪池。

面对这种景色，瞿清居然还有闲心站在岸上做剧烈运动——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男生独特的浪漫？

瞿清不知中了什么邪，每天天不亮就出去，瞿朔暗中跟了几次，都没有跟上，等天空泛起鱼肚白，眨眨眼睛，便看见捏棍子的瞿清站在河岸上乱挥。

“他这样没问题么？”瞿朔问瞿方鸣。

“唔……虽然看起来有些傻，不过……贵在早睡早起，强身健体，挺好的。”柳隐提过瞿清这孩子有些慧根，教教武艺，多个光明正大的人间帮手没什么坏处。

瞿清耍棍的动作幅度一不小心偏大，整个人被惯性带出去，扑通一声掉进池塘，瞿朔忙跑过去扒住棍子，把他拉扯上来。瞿清浑身上下臭烘烘的，神情中带有一股傻乎乎的倔强，瞿朔摇了摇头，学瞿方鸣的样子背着手回屋了，从此再也不写“如果我是男孩子”这种作文了。太坑。

随着年龄的增长，两人性格呈现鲜明的对比。

瞿清上蹿下跳，瞿朔静中带稳。

不过瞿清的闹腾并不聒噪，瞿朔的文静也没有自闭成分在里面。总的来说，山神禾丰带出来的孩子丢去凡俗，参照着看，不丢人。

等两个孩子去城里念书，禾丰估算着时辰也该脱身，让众仙去麻烦别人。

这天，他丢掉瞿方鸣的壳子，显出本身，牵着柳隐去地府，途中忽的狂风大作，顶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人间一片漆黑，山河摇摇欲坠。

禾丰抬头瞧了瞧，在惊天霹雳中窥到两条青黑长龙，它们似乎——在打架。

柳隐眉心一跳：“糟糕，人间要发洪水了！”

两人急忙飞上去，但见云上神明、府吏、水族聚作一团，面目惨淡，连生性恬淡的云神都凑过来看热闹。

那两条龙一公一母，母的缠着公的猛揍，公龙龙角折了半截，鳞片带血，哀嚎连连，母龙的气焰只增不减，似要将公龙活吃了才能泄愤。

禾丰扯了扯龟丞相的袖子：“怎么回事？”

可怜的龟丞相吓得直抖，禾丰这才发现他口里的牙全没了。“龟丞相，你这是？”龟丞相闭上眼睛，泪水直往下淌。五谷神在一群闪电中艰难现身，飘到山神身边，咳嗽一声：“刚打听到的消息，龙王和蛟女对上眼了，联手给龙母送了顶绿帽子。”

沼泽神摇了摇扇子：“龙王最近，是有点飘。”

钟馗挤过来：“单是飘也就算了。”他极为同情地搂住禾丰与柳隐，“蛟女给龙王生了一个蛋，龙王怕事情败露，瞒着龙母把蛋混进自家窝里，然后假意上天算卦，说此蛋不凡，要单独养在河里，等成型了再送回来。”

龙和蛟的区别净在角上，这孩子算龙蛟混杂，不知破壳第一面会是个什么样子，所以不能让它在龙窝破壳。龙王原本打算瞒着龙母偷偷看孩子会长成啥样，像龙最好，不像的话就去天庭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整整容，或者搞个障眼法啥的，结果龙王的蛋在孵化过程中被杨忱给弄碎了……蛟女前几日才晓得这个消息，闹到龙宫，要龙王给她个说法，然后就演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原本是个双方卖面子的情谊事儿，如今……禾丰在心里悄悄给龙王烧了柱高香，顺带同情了一把瞿朔以及还未孵化的蛋。

往后，迫于龙母的颜面，仙界恐怕不能照拂瞿朔了。

柳隐很不忍心，他挪到禾丰身边：“我下去一趟，待会儿府君找我，就说我有事。”

“有什么事？”

“你自个儿编。”

柳隐说完就消失了。

柳隐来到瞿清梦中，他决心交给瞿清一些驱邪的术法，往后的日子，看命吧。

第4章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十五岁的瞿朔拿手戳了戳眼前这颗椭圆形的青蛋，青蛋也不见倒，只像不倒翁一样晃了晃，然后仍固执地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