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医生出来一群人忙呼啦啦围上去,江爸爸被我父亲扶着语气颤抖:“我儿子还好吗?”
“好好修养就不会有问题,记住不要做剧烈运动。”医生点点头说,“哪位是冉颜柒?病人要见她。”
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条件反射地跟了上去。推开门进去时江暮雪一脸的平静,仿佛□□和灵魂同时受伤的人不是他。
“你来了。”他说。
“嗯。”发现说什么都是徒劳,我只能含糊应答。
“我只是想要知道微安和浅凉说的是不是真的,因为我知道这件事根本没有几个人清楚。”他把头转向我,我看到他眼底还残留着名为希望的东西。
他还对我抱有希望。
我要怎么回答呢?因为知情者太少,我完全可以颠倒黑白的说顾浅凉和微安在撒谎,我妈妈不是胆小鬼没有抛弃江阿姨逃跑。这样我们四个大概也会回到最初的模样,至少表面上我们还是最亲近的青梅竹马。而我妈妈她也不用背负沉重的道德谴责。
可是这样好吗?用欺骗换来片刻安宁维持某种假象,这和我之前做的有何不同?
所以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是。”
他先是怔住了,然后露出一抹苦笑说:“我知道了,我不会说出去,你走吧。”
我看了他冷淡寂寥的侧脸良久,然后头也不回的推门而去。
当时我并没有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江暮雪。翌日我拎了苹果再去医院的时候却被告知,他已经走了。
我爸说他是去了美国的外祖父家,美国那里医疗条件好呀,也许能让他的腿不落病根。
“毕竟暮雪那孩子那么喜欢踢足球。”老爸这么说的时候吐出一口烟圈,好像一瞬间他就老了十几岁。
哦,走了,去美国了。
走了好啊,走了好。
只把顾浅凉约出来是因为能猜到微安知道的那些都是顾浅凉添油加醋删删改改说给她的。至于他怎么知道这些的,我想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你想要知道什么?”他还是那样笑靥如花,是因为有无尽筹码来赌吗?还是他确定自己完全不会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再也不是年少时期教导我怎样才不会被家长骂的纯白少年了。时光洪流的洗髓伐骨下,他长成了漂亮的完美的我不认识的少年。
也许那个把我想要的野花摘给我后说不可以去草丛会弄坏裙子的小男孩,已经死在了漫长的岁月里。
又也许他从来都只是存在于我的认知里。
我努力压制快要失控的情绪假装平静,可是颤抖的身体和眼中的水汽还是出卖了我,我问他:“你是故意说那些话来激怒暮雪哥对吗?”
“对。”对面的少年供认不讳,用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模样说出魔鬼的言论,“不仅如此,也是我教唆微安要他去买什么冰咖啡的,而且我们是算好时间等到他站在门外才说出那些话。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我提前计算好的,目的就是让他离你远点。”
我强忍着抡他一巴掌的冲动,压抑不住的火山终于爆发:“可是他再也不能踢足球了!”
“谁年轻时候没个梦想,等到长大就会发现梦想就是梦罢了。”
“可是万一他摔出了脑震荡,万一他要是再也不能走路了怎么办?”
沉默两秒他给出答案:“微安会很乐意照顾他的。”
他那个样子好像完全不在乎,好像江暮雪这个人对于他从来无关紧要就算死掉也没什么大不了。我终于还是抬手给了他一个巴掌,手心骤然麻木阵痛,就像他脸上的五指红印一样也印在了我的心上。
“所以你就骗了微安来帮你?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那天求婚之后我一直没有离开,本想着偷偷目送你回家。可是你去了让我奇怪的地方,我一直跟着你就听见了那些话。”
“说到底颜颜,这还是要怪你,如果你没有和暮雪拥抱这些事就不会发生了。”
他真的变了,变得即使他就站在我的面前我也认不出来的地步。他不是我的浅凉哥,他是顾浅凉。
是完美少年顾浅凉,疯子顾浅凉。
不过他说的没错,确实都是我的错。
我想我是没有力气和他对峙了,所以我逃了。
但是天大地大我能逃到哪里去呢?大概只有像个老鼠一样把自己藏在黑暗里,不需要光明不需要声音不需要温暖不需要救赎,然后一个人孤独迎接死亡。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会变得如此可怕,为什么属于我们的青春会在仓皇中崩裂?
也许我们都有错,也许都是我的错,也许错不在我们,在命运和岁月的刻痕。
那年夏天我高一,他高三。
时光悠远。
第7章 07 渊夏
「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难道你都不心动。」
那道光犹如长剑破开黑暗,眼前模糊苍白的一片,最终渐醒才看清那五百斑斓是什么。
带着爆发户品味的金缕纱幔充满异域风情的在我头顶上摇摇曳曳,这是什么鬼地方?
哦想起来了,这里是虹光的VIP套房。
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明明上一秒我还在包厢里喝酒。
“啊!”一声尖叫破喉而出,我觉得就算是火星撞地球也不足以描绘我现在的震惊。一定是我起床的方式不对……才怪啊。
他的双眸黑紫玉石般炫目,轻颤的睫翼倾泻出万种风情。然后这个妖精浅笑盯着我,用那惯有的懒散诱惑声线说:“早啊,柒柒。”
“你你你怎么在这里?你就不能再开个房间?”
“哎呀柒柒你怎么这么狠心,明明是你昨晚要我留下来陪你的呀。”这个妖孽就不能不戏弄我,我怎么可能说那种话!
用力一推把那只妖孽推到地上,我吼他:“快走开啊。”
“唔,柒柒你干嘛好痛啊。不用这样吧,放心我绝对会对你负责的啦,毕竟我们是未婚夫……”茶桥夕还是往常的样子,就好像我们从一张床上醒来是非常正常的事。愤怒之余我把床上柔软的东西都丢向他,实在没什么可以丢的东西我只好抱着膝盖掉眼泪。
我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哭些什么,是因为和茶桥夕一张床上醒来?还是那颗死掉的心忽然一阵顿痛?
我当然明白昨晚什么限制级的事情也没有发生,可是还是好难过啊好想对他发脾气。因为我知道他会收纳我的悲伤眼泪。
“柒柒你不要哭啊,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种人的。那这样好了,我来对你负责要是你真的没人要了,我来娶你。”突然认真起来的茶桥夕让我很是不适应,那双桃花眼突然坚定起来竟然温和干净的似曾相识。我忽然就想起来三年前,有人白衫如画,用一枚戒指许我地老天荒。
我哭的更凶了。
意识到事情不对的茶桥夕坐在床边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是啊是做了一个梦,一个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恐怖的噩梦,恐怖到要是这真的只是个梦就好了,恐怖到我非常希望有人抱着我安慰我。
“没什么。”我却这么回答茶桥夕。
茶桥夕盯了我几秒,突然就像我希望那样给了我一个拥抱,只一瞬间又分开,快的仿佛是个错觉。
“去吃饭吧。”说完他就去洗漱了,绝口不提刚才的事。
我没什么食欲,可是茶桥夕以他饿的要死的理由硬是拉我去了一家粥铺,并给我点了一大堆珍馐的“早餐”。
“你钱多的花不过来吗?我都说了我不饿。”
“嗯。”他漫不经心的应着,低头抿了一口早茶。
“我早上那么和你闹脾气你都不生气吗?”
“嗯。”他放下茶杯拿过桂花糕。
“我这个人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又任性又霸道,莫名其妙就发脾气,整日做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像个疯子似的,一点也不在乎别人只顾自己。就是这样的我,凭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我哪里值得你对我这么好!”一口气说完这些无理取闹,我闭上眼不去看他。
这个问题困扰我太久了,什么都没有的我,为什么可以得到他那么多的谦让包容。
我不配。
就像王子会怜悯灰姑娘,疼惜公主,却永远看不到女巫的眼泪。
对面的少年突然停住,他放下没有送到嘴的桂花糕,在盛夏清浅的晨光中抬头,容颜寂如落水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