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是病人。”其实是这个社会,但当着他,她不想谈那些阴暗的事。“是不是口渴?”说着回身拿东西。
安全带从胸口正中央斜挎而过,她歪过身子的时候,带子正好卡在正中央,往日平平无奇的胸脯被分成两座小小的,矮矮的山丘……嗯,准确来说,应该是叫小土包才对。
某人不厚道的笑起来。
难怪她初中时候在信里抱怨,为什么所有女生都有人追,唯独她没有,其实她也很好啊……哪里知道,那个年纪的小男生,荷尔蒙作祟,恨不得人人找头奶牛。
白娇娇不知道自己被人嘲笑了,拿过矿泉水拧开,趁等红灯的间隙递给他。
裴瑜猛喝了半瓶,还是觉着口舌干燥。可能喝得急了,有水顺着下颌,顺着喉结分明的脖子,慢慢流入衣领内。他穿的是黑毛衣,让人很想看看,到底水流到了哪里。
白娇娇红着脸,“擦擦吧。”怪惹人犯罪的。
裴瑜不明所以,刚好到绿灯,他把车子慢慢滑出去,白娇娇抽.出的纸巾,就这么放回去不是,递出去也不是,扭捏在手里。
直到到了游乐场,那纸还在手心捏着。
朵朵醒得很及时,一睁眼就兴奋到不行。“哇!过山车!哇!海盗船!姑姑我可以玩那个吗?只玩一次,我会注意安全的好不好呀?”
这个游乐场年代久远,跟白娇娇差不多岁数,里头设施都比较老旧,但对于恋旧的云城人来说,它的生意依然很火爆。
她小时候也来玩过几次,每次都跟她一样,进场前觉着所有设施都是小菜一碟,不玩遍不可能出门,然而好几次一系上安全带,心脏就从嗓子眼儿跳出来,哭着喊着“不玩了要下去”。
结果浪费门票不说,还挺丢人的。
负责海盗船开机的师傅都记住她了,每次一看见她就打趣:“哟,小姑娘又来了?这次叔叔不收你的票,先上去坐坐看,完了咱们再收钱啊。”
每次她都落荒而逃。
爸妈从未因此责怪过她。
不是每一个孩子都很勇敢,她愿意去尝试就是一种进步,虽然每次都在原地踏步。但至少,她能感觉到,父母是爱她的。
“行,我陪你去,叔叔也没玩过这些。”
“羞羞,叔叔都这么大的人了,我三岁就玩过啦。”
裴瑜面色有一瞬间的黯淡。小时候家里没钱,父亲忙着做生意,母亲还是幼儿园老师,周末他都是跟小伙伴在巷子里玩耍,或是去铁路边,估摸着火车快来的时候,在铁轨上放两颗铁钉。待火车一过,铁钉变成了铁片,铁道工人追着他们骂了好久。
“喂,快去吧。”白娇娇不知何时已经买好了两张票,递给他。
裴瑜露出一个小酒窝,牵着朵朵的手,走了两步回头问:“你玩不玩?”
白娇娇脑海中全是小时候的阴影,忙不迭摇头。她宁愿回车上睡觉!
今天是周末,园里孩子太多,到处都是叽叽喳喳的笑声,叫声,仿佛置身于课间休息的小学校园。白娇娇见一大一小玩得开心,自己拿出手机,又搜“修德学校”,还是没有什么新闻。
难道,真的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么明显的抗法行为,连警察都不放眼里的嚣张,花点钱又摆平了?
别人倒罢了,只是可惜了王倩,那么聪明又讲义气的姑娘。如果她母亲能看清现实,好好抚养她……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一个不称职的母亲,不止把一手好牌打烂,还坑了孩子。
裴瑜的母亲不也正是这种人吗?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情,背叛患癌的丈夫,让他临死也走得不光彩。自己拎不清,带着身怀裴家家产的儿子进秦家,甘愿做小伏低上不得台面那是她的事情,但逼着儿子改名换姓,还取了“秦寿”这么侮辱人的名字。
真的很过分。
白娇娇不敢想象,如果是自己处在他的位置,会不会继续照顾这样的“母亲”。
大概,是不会的吧。
就像王倩,她宁愿有跟继父同归于尽的勇气和决心,也不愿回去跟母亲生活。那天在车上她弱弱的哀求:“不要把我送回家,我不想看见她。”
她短短的十六年人生无疑是悲剧的,而悲剧的源头就是她的母亲。
***
这一天朵朵玩得特别疯特别尽兴,汗湿了头发黏在额头,被裴瑜抱回车上。
“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以后少带她来,费钱。”
某人“嗯”一声,反应过来她又要为自己省钱,哭笑不得。他轻轻拉住她的手,“小醋坛子,我没那么穷。”
白娇娇用看大傻子的眼神关爱着他,都穷得买不起被褥喝不起水了,男人,呵呵……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第二天,白家全家上医院探望胡叔叔,他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整天闹着下地走动,张菊花拿他没办法。
“娇娇你来了正好,快劝劝你叔,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才五天就想走路。”转头生气道:“以后瘸了你让巧巧怎么办?”
胡叔叔讪讪的不敢说话,他们没有任何社保,以后养老重担就得落巧巧头上。现在多保养好一分,以后就能帮她减轻点负担。
巧巧含着泪,“爷爷,乖乖,呼呼,痛痛。”
大家都哄她,“不痛不痛,睡一觉就好了。”
只有小孩子才会相信,睡一觉就好了。
王倩和谭若曦的伤痛,不知要多久才能好。
又过了三天,白骄阳终于能按时回家吃饭。见妹妹眼巴巴望着自己,他先洗一把冷水脸,连续加班七十多个小时的神经终于清醒过来。
“别急,我先喝口水。”
白娇娇立马狗腿的递上一杯温开水。
“知道你一直疑惑她们哪来的钱,是她们自个儿赚的……嗯哼,靠出卖自己身体。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
原来,修德学校是六年前才开始办学的,谭若曦、刘贝贝这一批一共13个学生,是他们的第一批学生,从小学四年级开始读起,王倩是初二那年才转过来的。
学生是招进来了,但人数太少,那点学费连水电费正常的运转都维持不了,更别说请老师,提高软硬件。
没有好老师,办学条件差,播不起广告,就没有生源……恶性循环,学校股东们纷纷闹着要退股。
这时候的任建强,初生牛犊不怕虎,提出干脆“羊毛出在羊身上”,让学生干活维持正常运营。最开始大家胆子小,接的都是沙画、十字绣一类的手工活,每个班分派任务,让学生们用业余时间完成。
美其名曰“陶冶情操,促进学生文静性格的养成”。
后来,每个月三瓜两枣几千块根本无法让他们满足。
于是,任建强又提出帮忙送快递,男女生十八小时排班制,同时夜间还要完成工厂接过来的各种手工活。许多孩子根本无法保证正常的睡眠时间。
于是,为了能多睡两个小时,孩子们向家里要更多的钱,贿赂老师。那些脑袋不灵光或者家里没条件的,就只能承受下其他人推出来的工作。
到最后,孩子们不是去念书,而是劳动改造,甚至工作任务比劳改犯还繁重,完不成不让吃饭和睡觉。敢向家长告状?打一顿不好打两顿三顿。敢跑?电击,灌辣椒水,多的是方法摧残孩子们的意志。
孩子们越来越怕他们,他们胆子越来越大,居然胆大包天用他们当“毒.骡”。每天让他们上指定地点接头拿货,再转手别的学生,送至“客户”手中,把所有风险转嫁在一群不谙世事的孩子头上,他们只要负责收钱就行了。
所得利益被层层刮分,到学生头上也没有多少。
但为了多一点额外的“零花钱”,大家纷纷抢着出去“送包裹”。
谭若曦和刘贝贝在上初二前根本不知道自己送的“包裹”是什么,直到王倩转学过来,送过两次之后知道真相的她吓得不敢说话,只能通过装病的方式躲避“工作机会”。
三人住一间寝室,随着感情的加深,她实在不忍心好姐妹为少得可怜的“零花钱”铤而走险,全跟她们说了。
一传十十传百,很多学生都知道了。
他们虽然是网瘾孩子,但基本的是非观是有的。
于是,带头罢工,扬言要告学校的,都不明不白断腿断脚甚至消失了。而作为“罪魁祸首”的三个女孩,自然要接受来自股东们的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