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世界(21)

事后,也没有机会从阿颜那里弄清楚事情原委,因为,这件事最后成了他们家的禁忌,所有人对此都三缄其口。

“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即使平时极少想起,可一旦打开记忆的封匣,一切依旧清晰如昨、历历在目:“那天我放假,阿颜还在给六年级的毕业班上最后一天课。下午,我在家待得无聊,就去学校找她。”

下课铃响了后,方寻站在花坛边缘不停眺望教学楼四楼——阿颜在那里上课。

她没有看到阿颜,只看到学生们三五成群,两两成对,勾肩搭背手挽着手陆续下楼。

其中,有两个女孩一直趴在走廊栏杆上往下张望,好像在找什么人。

“后来,我才想明白,周小媛一直在等阿颜下楼。我亲眼看见她抱着那个女孩子的腿,把她从栏杆墙上掀了下去……”

方寻目睹那女孩子掉下来,她至今都记得,女孩当天穿着蓝白相间的裙子。

砰的一声巨响,砸的方寻周身寒毛都竖起来。

电视里,新闻里,不是没有见过跳楼。可亲眼目睹带来的震撼远超出方寻的承受能力。

她吓懵了,满脑空白的跌坐在地上,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周围不绝于耳的、很近又似乎很遥远缥缈的惊叫声。

等她稍微回过一点神,跟着人群往事发点移动时,她远远的看到——阿颜在那女孩旁边撑开了伞,自己档在另外一边,制止其他学生围观。

楼下是低年级,很多不明情况的学生,懵懵懂懂一股脑冲过去,被吓得失魂少魄。

尽管阿颜已经尽其所能做了该做的,可因为是头先着地,人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就没了。

救护车赶到的时候,阿颜准备一起跟着过去的,不知道周小媛拉住她说了什么。

她突然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周小媛,连退好几步都没能站稳,直接瘫坐在地上起不来。

周小媛的家庭情况比较特殊,她父亲生前是名基层建筑工人,在她五岁时,意外身亡。

她妈妈拿着全部的赔偿金另嫁他人,再也没有管过她。

她一直被寄养在不同的亲戚家。

出事后,亲戚们都表示对周小媛没有责任,大家只是看她可怜才给她一口饭吃。

现在,她弄死了人,要抓去坐牢还是偿命,一切都由死者家属说了算。

他们没钱赔。

出事的女孩,家里兄弟姐妹众多。

父母的意思是:既然凶手家没钱,又是未成年不能偿命,那学校和班主任得负全部的责任。

事情最后以学校和班主任各担一半赔偿金而告一段落。

那之后,阿颜就再也没有当老师了,连学校(大学除外)她都没有再踏进一步。

方寻:“在笔记本电脑还没有这么普及的以前,她就给自己的每个学生手写个人档案。她原本打算要当一辈子老师的。”

“周小媛没有说她为什么要把人推下去嘛?”程陌问。

他这语气怎么这么像个置身事外又义正言辞的警察?

方寻不禁扭头看了他一眼。

程陌不解的垂目反思,这句话哪里不对嘛?

方寻:“当年警察就是你这样问阿颜的。”

出事后,周小媛一直处在一种懵懂无知的状态,就像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似得。

当警察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时,她只是意味不明的看着阿颜不说话。

她暧昧不清的行为,让警察一度怀疑,是不是班主任洪颜唆使怂恿她这么做的。

但最终,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不得不停止对阿颜的调查。

可这让阿颜饱受非议谴责,她近十五年的职业生涯就此断送。

方寻清楚,真正让阿颜一蹶不振的,不是别人的非议谴责,甚至不是因为她疏忽导致一个学生丧命。

而是当年周小媛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每到下雨天——不是那种风雨交加的瓢泼大雨、也不是沾衣不湿的朦胧细雨、是那种不撑伞就会淋湿,打把伞就能保全身无虞程度的雨——阿颜的情绪就会跌落到谷底,整个人就会陷入一种极度消沉的绝望中。

有一次,方寻无意间听到阿颜对爸爸说:“那天也是这样的雨。”

可方寻分明记得,出事那天是个最好的艳阳天。

说明,整个事情的起因发生在雨天。

……

他们到家已经凌晨,方寻在程陌怀里安稳的睡熟了。

程陌抱着她过前廊观光池,进大厅,上二楼卧室,侧身推门进去,借着一楼大厅的灯光,把她稳当的放在床尾沙发上。

人一离手,程陌便顺势坐了下来,他左手拿住右手腕,左右活动了一圈。

看来,得加强锻炼了。

平时举铁,手臂肌肉有个循环收缩舒张的缓冲过程,百来斤的铁举起来还算轻松。

从火锅店下电梯出来,方寻人是清醒的,会自己用力环住他的脖子,他的手臂要好用力的多。

可是,抱着个完全熟睡在自己怀里的人,走这么一段八分钟的路程,手臂还真是有些吃力。

方寻睡的很香甜,呼吸均匀绵长。

可是,她的睡眠品性很不好,起床气格外重。要是睡到一半被叫醒,分分钟能炸上天。

程陌不敢轻易叫醒她。

偏偏方寻又是个极爱干净的人,不冲凉绝不到自己床上去,更何况今天还去吃了火锅。

他只好先把她放在床尾沙发上,去浴室把浴缸的水放好,等她自己什么时候醒来,冲完凉再到床上去睡。

床尾沙发说是沙发,材质和造型都是根据人体工程学定制的,睡着不比床上差,浴缸里有恒温系统,水会一直维持在适当的温度。

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后,程陌才蹑手蹑脚的退出方寻卧室。

第二天醒来,方寻发现自己穿着昨天外出的衣服躺在沙发上,进浴室发现浴缸里放满了水,水温适当。

平时她多淋浴,浴缸只有在周末偶尔有兴致的时候才用用。

如果不是恒温按钮那里亮着个小红灯,她甚至都没发现这浴缸有这功能。

平时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浴缸宽边有触屏界面,好奇心作祟,方寻仔细研究了界面上其他功能。

恒温、按摩、调理、缠绵。

她一一试了下,前面三个还好理解,恒温就是保持水温;

按摩是利用水波震动达到按摩效果;

调理是水温升高,有点类似汗蒸;

缠绵只是改变了水位和后枕还有臀部的高低,不是太明白怎么取这么一个矫情的名字,这功能看着也没什么用啊。

冲完凉出来,已经上午十点。

方寻抱着沙发垫和空调被下楼去了洗衣室,阿姨正在那里清理墨水瓶的衣物,方寻突然出现吓了她一大跳。

她反应太激烈,方寻反被她吓到了:“阿姨,是我,是我。脚受伤,没穿鞋,走路没声吓到你了。你怎么来这里了。”

整栋别墅里就只住了程陌和方寻,每月一次大扫除、每周一次小扫除都是家政公司来做的;平时两个人都要工作学习,早餐各自解决,中餐外面吃,阿姨只过来给方寻准备晚餐,周末的一日三餐是墨水瓶亲自负责。

除了程陌的西装和特定需要手洗的衣服外,他其它的衣服都和方寻的一样,用自家洗衣机洗。

所以,阿姨除了给方寻准备晚餐,基本不需要做其他事情。她突然出现在洗衣室,方寻有点奇怪。

“哦。”阿姨扯了扯并不皱的衣角:“程先生让我今天过来给你准备中饭,时间还早,我就想看看有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要不然每个月拿着这么多钱,就只做一餐饭,心里过意不去。”

她边说边接过方寻手里的东西:“方……恬恬的脚怎么了?”

“没事,撞了一下。”

方寻从洗衣室出来,收到学校群发的通知:全校的健康教育课暂停一个月。

昨天先是把脚弄伤,后又遇到周小媛,都没时间问清楚墨水瓶,她离开学校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严重到学校全面暂停健康教育课?

她正愁没地方打听消息,诺诺的信息及时雨似得飘了进来:你丫的腿该不会是昨天家长给打瘸的吧?

方寻一看这话,就知道她肯定了解了一些内幕。

方寻:你怎么知道我们学校昨天有家长打架了?

打人的正是诺诺医院护士长的小姑子,言有信言老师,暴躁家长被方寻怼完后,没处撒火,看言老师瘦不拉几的没放在眼里,起身离开时撞了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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