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是末日(52)
还是物理错题本。纸页上的题目誊写清晰,图也画得规整,下面用红笔标明了错误原因,又细致写下了正确的分析与答案。
尧曳往后翻看了几页,每道题目都是如此,整个厚厚的大开本都写满了。
尧曳扣上本子,重新看他的书桌。除了错题本,就是练习册,连一本课外书都没有,一个朴素的帆布文具盒搁在书架角落里。
那样青涩的学生气,经过多年岁月,仍然保留完整。
就像张晓他这个人一样,认真而坦荡。
目光环视他的房间,尧曳突然觉得很完整。仿佛他这个人,从头到尾,她都完完整整地看清了。
尧曳轻轻笑了一下。
她从文具盒里找出一只铅笔头,翻起错题本,在其中一页写下了几个字。然后她将本子合好,重新插回了书架里。
很快就开饭了。
尧曳下楼,看到张晓端着一盆菜从对面平房出来,走进小楼的客厅。
客厅里饭桌上已经摆好了餐具和三碗米饭,张晓把盆菜放在中央,将米饭往桌边分了分。
尧曳说:“做饭和吃饭还是分开的啊,那边厨房,这边饭厅。”
张晓道:“啊,现在有点冷,平房有风,就进屋里来吃。夏天的时候就在厨房吃了,在院子里吃也行。”
张师傅用一个托盘把剩下几盘菜都端进来了。在凳子上坐下,张师傅扭头对张晓说了句什么,张晓起身出去,没一会儿拿回来了一壶酒,和一盒橙汁。
张晓倒了两小盅酒,对尧曳说:“这个酒有点辣,你要不喝饮料吧。”
尧曳点头。
张师傅也是话少之人,举杯示意,抿了口酒,直接就开始吃饭了。
桌子中间的大盆里是香辣蟹。蟹块,藕片,土豆等都埋在红彤彤的辣椒之间,酱香浓郁,十分下饭。
做得也很细致,难啃的蟹钳部位都被敲开了,轻轻一掰,蟹腿肉就露了出来。
尧曳啃了块螃蟹,就了口饭。
饭桌间,张晓看着她。尧曳笑了一下:“好吃。不过我以为南方口味会清淡呢。”
张晓说:“还是得分人家,我家就辣椒吃得多。”
张师傅把筷子上的菜摞在饭上,道:“冷天吃点辣的御寒啊。”
尧曳的米饭只盛了半碗,吃完后,张晓问她:“还添饭么?”
尧曳摇头:“吃饱了。”
家里的饭碗大,张晓想她就吃不了一整碗,刻意只盛了一半。
张晓伸手拿她的碗:“我给你盛汤。”
丝瓜蛤蜊汤放在张晓面前,张晓用汤勺避开贝壳,舀出一些嫩嫩的蛤蜊肉,几块绵软的滚刀丝瓜,最后添了勺汤。
一碗汤落进胃里,暖呼呼的。尧曳彻底饱了,放下筷子,看着张晓和张师傅夹菜喝酒。
她撑起额角,都说饭后容易犯困,现在她就觉得眼皮发沉。她看到菜上面还冒着热气,在煤油灯光下,像是有实体一样,一丝一丝的飘。
张师傅的嘴张了一下,说了句什么。
尧曳抬起头,感觉有些迷糊。
张晓说:“也不早了,你要不先上去休息,我和我爸把酒喝完。”
尧曳点头,撑着跟张师傅道了句别,转身朝楼上走。
张师傅轻声提醒张晓:“那楼梯注意点。”
张晓冲尧曳道:“前两节楼梯有点松了,踩得时候小心点。”说完,他放下筷子起身,“我带你一起上去吧。”
尧曳回头,赶紧道不用:“我自己上去就行,楼梯我注意着点。”她又说,“你们好好吃饭吧,我就是突然……有点困了。”
张师傅说:“我们喝酒喝得慢,小女娃一路上辛苦了,好好休息。”
张晓点点头,看着尧曳转过楼梯,又坐了回去。
尧曳爬上楼梯,回到卧室,脱了鞋子,躺在床上。
方才她还精力满满,想着洗澡换衣服。吃了一顿饭,好像浑身的气力都卸了,疲惫一下子袭了上来,现在她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往枕头上一枕,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隐约做完了一个梦,灯影摇晃中,张晓来到床边。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尧曳撑着睁开眼睛,说:“我没发烧。”说完她咳嗽了一声。
张晓很快端来一杯水和一只水银体温计。
尧曳慢慢坐起来,又咳嗽了两声,她赶紧把杯里的水喝下去。
张晓把空杯放到桌上,又把体温计递给她:“试一下。”
尧曳撩开衣服,把体温计夹上了。
她清醒了一些,靠在床头看着他:“你爸……?”
张晓说:“已经去我姑姑家了。现在家里就我们两个人。”
尧曳较有趣味的“哦”了一声。张晓坐到床边,指指说:“你先试完体温。”
“试完体温呢?”
“看发不发烧。”
“不发烧呢?”
“不发烧当然好。”张晓又黑又深的眼神瞅着她,“你想干什么?”
尧曳往后靠了一下,笑了笑,没说话。
五分钟很快就到了。
冰凉的体温计已经染上了温热的体温。
张晓捏过体温计,转脸对着桌上煤油灯仔细看。
尧曳趴过来,下巴枕在他肩上,看了一眼,她说:“没刻度啊。”
张晓把体温计转了半圈:“刚拿反了。”
36度7。
尧曳说:“你看,我说没发烧吧。我能感觉得到,发烧应该更难受。”
张晓点点头:“可能刚才在外面吹了风,又吃了辣的,你身体不太适应。”
尧曳说:“不是。”
张晓轻微转头:“嗯?”
尧曳轻轻冲着他耳朵说:“是这几天太辛苦了。”
他们的脸凑得那样近,她说完,若有其事地眨了下眼睛。
张晓一转下巴,凑到她的嘴唇面前,他说:“接下来可以好好休息了。”
嘴唇若即若离地挨着,声音也变得湿润,尧曳轻道:“这样可以休息?”
下颌微扬,张晓的喉结动了动,眼神看着她:“一边累一边休息。”说完,他膝盖抵上床单,转身压了下去。
尧曳扶着他的胸口,目光湿漉漉的,有些发亮,她轻声说:“都没有洗澡,也没换衣服。”
张晓的声音有点哑,他说:“我也没洗,一起脏着吧。”
纯洁无暇的是理想圣地,令人一览无遗。
而有些地方,肮脏又洁净,慢慢探索,充满乐趣。
沉进深夜里,尧曳枕在张晓的胳膊上,侧脸安睡。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黑暗的房间,完整的梦中,充斥着的都是他的心跳。
微近黎明,尧曳觉得嗓子很痒,忍了几下,没忍住,又咳嗽了两声。
张晓的身体动了一下,立刻爬起来。没多久,端来一杯温水。
尧曳撑起身体,将水慢慢喝光。
她捧着杯子抬起眼睛,一只体温计又伸到她面前。
张晓说:“你再试次体温。”
尧曳笑了下:“我不发烧。”
张晓坚持:“试试。”
尧曳夹上体温计,到时间拿出来看,还是正常体温。她把温度计搁到桌上,张晓出了房间,不知干什么去了。
窗外晨光微亮,鸟啼清明。
大概等了半个多小时,尧曳缩进被子里,又快睡着了。张晓端了一个托盘走进来。
托盘上有两只海碗,一碗热菜,一碗白粥。
尧曳讶异:“你刚做的?”
张晓用勺子搅了搅粥:“还有点烫。”
尧曳钻出被子,把卫衣套在身上,穿好袖子,看到张晓静静地,很仔细地注视着自己,比起注视,更像是一种观察。尧曳表情轻微一动:“怎么了?”
仿佛号召声势似的,她看着他问:“怎么,见我脱衣服,少见我穿衣服?”
张晓眉头抬了一下,不置可否,把勺子递给她:“烫,慢慢吃。”
尧曳凑到桌边。看到那碗菜是炖菜,有白菜,豆腐,和一点肉沫,炖得烂而入味,清汤变浓。
尧曳抬眼,轻声问他:“你的呢?”
张晓也在床边坐下,说:“这么大碗你吃不了。你先吃。”
尧曳慢慢舀了一勺菜吃,突然问他:“放糖了么?”
张晓说:“没有,清炖,只放了一点点盐。”
尧曳点点头,越吃越沉默。
吃掉了薄薄一层后,她把勺子递给他。
张晓问:“吃饱了?”
即将接过勺子,尧曳却突然把手一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