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在你签订劳动合同前主动表明身份,正是因为,尊重契约精神,是我作为一个商人的底线,也是我作为一个男人的底线,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我不会做这种不入流的事,当然,如果你还是不相信我,”程浪话锋一转,“可以请专业律师替你审核这份合同,一切费用由我承担。”
“我当然不相信,我为什么要相信一个半夜趁我睡觉摸我手的男人的人格?”
翻旧账或许是女人的天分,程浪无可反驳地沉默片刻:“那明天给你安排律师。”又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我带你去吃晚饭。”
徐翘竖掌打住他:“小程总,公私分明是谁说的?别说我们现在还没建立雇佣关系,就算建立了,老板跟员工说‘我带你去吃晚饭’这种话,好像也越界了吧?”
程浪抬起头,看向她那双狡黠明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大约在说——你以为雇佣关系能给你为所欲为提供便利吗,告诉你,这才是你自缚手脚的开始。
程浪一瞬不眨地看着她。
徐翘也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有那么一个不知科学与否的说法,说男女对视超过八秒钟,两人摩擦出爱火的几率就会翻倍。
但现在看来,徐翘好像只有跟程浪摩擦出战火的意思。
所以数秒后,程浪先让步:“好,是我用词不当,那重新表述——作为伯格珠宝工作室的东道主,今天我是否有这个荣幸,与受邀来此参观,考虑入职的未来珠宝设计师共进晚餐?”
徐翘托着腮,饶有兴致地听着这串严谨到仿佛毕业论文的邀请词,满意地点点头,在程浪伸手去拿桌上手机,预备起身的时候,及时微笑道:“没有。”
“……?”
她笑眯眯地看着他:“我的意思是,抱歉,我认为你没有这个荣幸。”
——
徐翘觉得,如果核裂变有画面,大概就是程浪刚才被她拒绝时的那张脸。
她了解这些上流社会的成熟男性。
财富和权力日复一日地淘洗着他们,让他们随时随地保持着那份矜贵,把他们的面目滋养得虚假而矫饰,哪怕“泡妞”也是如此。
有时候她觉得,程烨虽然渣,但人家渣得真实,除开那些不道德行为,反而比程浪这种高姿态的上位者可爱一些。
当然,从客观角度讲,她不能责怪程浪的“不可爱”。毕竟这是他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给他的影响,身在高位,许多露于人前的场合,他不得不摆出这样的姿态,久而久之也就习惯成了自然。
可作为被“泡”的对象,这种德性,她才不接受呢。
这狗男人,看她没钱了好欺负,就想重新回头泡她?
不好意思,过了那个村就没那个店了,现在的形势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没钱的不怕有钱的。她就是要撕掉他那张高高在上的面具。
徐翘潇潇洒洒地离开工作室,坐上卡宴后座,冷着脸交代司机:“去律所。”
“您去哪家律所?”
“给我找一家低调中透着逼格,有逼格又绝不丧失人格的律所。”
接受程浪安排的律师审核合同,无异于直接当案板上的鱼,任他宰割,假使这样,这一环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所以律师还得她自己委托。
她倒要看看,程浪的人格到底值几个钱。
司机在一愣过后,把车开出了创业园。
徐翘想了想,又改口:“等会儿,你别找了,先往市区开,我说停哪你停哪。”
冬季天日短,今天又是阴天,徐翘在城里兜了一圈,天就彻底暗了下来。
不过这样也好,黑夜方便她在这座城市隐秘行动。
徐翘最终让司机停在市区附近一栋三十层高的写字楼前,戴好口罩与墨镜来到二十六楼一家律师事务所。
她这全副武装的装扮,对见惯风浪的律师们来说倒是不稀奇。
毕竟他们遇到过太多不愿高调行事的委托人。
律所的前台小妹问她有没有预约。
徐翘直接把合同往她面前一递:“没有,我现在就需要一位精通劳动合同法的律师来审核这份合同,价格随便他开,四位数,五位数,六位数……都没问题。”
反正人家程老板说了,一切费用由他承担。
第30章
前台小妹在她说到“五位数”的时候就瞪大了眼睛,听到“六位数”,更是紧张地吞咽了一下。
“能不能行?”徐翘第一次孤身来这种地方,其实心里有点虚,只好壮着“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声气说,“不行我换别家。”
“不好意思,小姐,今天是周日,而且现在已经临近下班时间……”看她准备掉头走人,前台小妹慌忙叫住她,“您等等,我只是跟您解释,不一定有律师能够立刻接待您,但我会尽快为您安排。”
徐翘靠住前台柜沿,看她拿起座机听筒,叮嘱道:“要最专业的律师。”
小妹点点头,估计被徐翘不差钱的气场震慑住了,讲电话声音都在抖:“啊?许律吗?可许律只是来分所做客,不好麻烦他吧,而且他是不是不接这种普……”她说到这里一顿,不敢说值六位数的咨询“普通”,“哦,他有空就太好了,那我请人到接待室。”
小妹挂断电话,笑道:“小姐,我们杭市总部的合伙人今天刚好在所里,这位律师的专业能力在业界非常知名,我想可以满足您的需求。”
徐翘比个“OK”的手势,跟她走进接待室,在沙发的客位坐下。
五分钟后,接待室的玻璃门被轻轻叩了两下,一道年轻的男声随之响起:“您好。”
徐翘偏过头,隔着墨镜扫了眼来人。
西装革履,精英气质,以貌取人的话,专业能力应该确实过硬。
不过这副金丝边眼镜……
她知道自己不该凭借眼镜妄断一个人。但程浪今天那个“守株待翘,嘴角含笑”的斯文败类形象实在给她落下了阴影,以至于她对金丝边眼镜有了一些等同于老奸巨猾的偏见。
在她出神的片刻里,对方已经在沙发主位坐下,向她递来名片:“我姓许,请问怎么称呼您?”
“我姓羽。”徐翘接过名片,扫了眼上边“许淮颂”三个字——居然也是命里带水呢!
“羽小姐,您的情况我已经从前台那里大致了解,如果方便的话,我想我们直接开始过合同?”
徐翘把合同递过去。
许淮颂粗粗翻了几页:“我大概需要三十分钟时间。”
徐翘点点头:“你可以多看一会儿,不用给我省钱。”
接待室里陷入沉默,只剩纸张时不时翻过的沙沙声。
徐翘百无聊赖地拿起手机,刷了会儿微信朋友圈,不知看到什么,又像突然失去兴味,转而靠着沙发闭目养神。
这眼睛一闭,不知不觉就打起了盹,她意识渐渐混沌,直到被一声“羽小姐”惊醒。
徐翘睁开眼,一眼瞄到对面墙上时钟。
不多不少正好三十分钟,这么牛逼吗?
“羽小姐,”许淮颂把合同推还给她,“合同我已经看完,您想咨询的问题是?”
“就是这合同里有没有什么不平等……”
一阵手机震动打断了她的话。
许淮颂抬手示意等等,看了眼来电显示,起身道:“抱歉,我需要接个电话。”
徐翘面露警惕。
程浪神通广大的手段,让她不能不对这节骨眼打来的电话感到防备。
她叫住许淮颂:“你就在这儿接。”
许淮颂看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估计是从前台听说了这位委托人的作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没打算跟她多交涉,于是接通电话:“怎么了?”
徐翘竖起了耳朵。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不清,但这位律师温柔得像换了个人的语气,让她觉得,她可能想错了。
“我还在北城这边的分所。”
“来得及,不会误机。”
他旁若无人地笑起来:“谁给你的胆子,我不在的时候看恐怖片?”
“放心,你睡前肯定能到,你把家里灯开亮了等我。”
徐翘:“……”
她这是造的什么孽,在律所也能被塞一嘴狗粮?
而且这狗粮还是她自找的,上赶着吃的!
“我吃飞机餐就好,不用做夜宵。嗯,你先挂。”许淮颂结束了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