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怕谁(43)
这天之后,黄婉盛回横店,而殷遥去了里斯本,一周后生着病回来了。
大热天的闹感冒,很不好受。
薛逢逢给她调了假,殷遥在家睡了三天,周一下午才去工作室。她没拍摄,只有个会要开,也就懒得化妆,她头发很长时间没剪,已经将肩遮过了一截,散在身后,加上刚刚生了病,也没完全好起来,脸色有些苍白,整个人都显得没精神,和前一阵的状态相比差很多。
薛逢逢难得关切地问:“要不要放个长假?你这身体实在有些透支了。”
殷遥觉得没必要,“其实也还行,没那么严重。”她低头喝着汀汀送来的热咖啡。
薛逢逢说:“靳绍托我问你,你为什么大半年都不理他了?”
殷遥顿了顿,没有回答。
“他明天晚上办生日宴,说希望你能去。”薛逢逢挑了挑眉,“哎,你俩到底怎么了?我也挺好奇,他是不是犯了什么死罪?譬如撮合你和梁津南复合?”
“不是。”殷遥说,“我就是很忙,顾不上理他。”
薛逢逢并不相信,但也没纠结这个,又问她:“那明晚去不去?”
“再说吧,累就不去了。”
殷遥在办公室待到晚上,留在这里吃晚饭。她去得比较迟,餐厅已经没多少东西,也只坐了两桌人。
她自己一桌,三个实习小姑娘坐在过道那边的另一桌。
殷遥吃完,发现那三个女孩还没走,围在一起坐着看手机,很兴奋的样子。她只听到一点点声音,似乎是个电视剧,配乐不错。
殷遥走过去,本是想提醒她们早点回学校,注意安全,结果说完话要走的时候,眼睛随意地瞥了眼手机屏幕,视线就停在那里。
她左手边的女孩很活泼,特别惊讶地问道:“殷老师,您也在追这个?”
殷遥没答话,不自觉地说:“我看一下。”
那女孩激动地说:“殷老师,给您看今天最新的,啊太虐太虐了!”说着就退出了界面,很快从热搜列表重新点了一个。
殷遥清楚地看到那四个字——“赵殊战死”。
她愣了一下,新的界面已经跳出来,一个短视频开始播放,时长两分半,是赵小将军死前的片段,从他中箭摔下马开始,到最后浑身是血,跪倒在帅旗旁。
回忆中出现的是打马走过京城街道的劲装少年,锦带皂靴,衣袂生风。
画面拉近,他手里攥着被血浸湿的平安符。
旁边女孩给殷遥解释这里的虐点,那个平安符根本不是他喜欢的小公主所赠,只是公主身边一个暗恋他的婢女送的,可他到死都不知道。
殷遥从来不知道,原来这部戏,他的结局是这样。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去年冬天在横店见他,他眼睛红红,说是拍了哭戏,因为大哥死了。
她问他有没有感情戏,他跟她报备,说要抱公主一下……
这天晚上,殷遥回家后什么事也没做成,她在暗房待了三个小时,洗废了一堆照片,凌晨的时候,她躺在床上看肖樾的微博。
他七个月以来毫无动态,评论区却热闹得很。
殷遥爬起来,走到露台上给肖樾打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不好的消息,考虑后决定近期先隔日更吧,下一更在周五。
第36章
即使鼓足了勇气,在电话拨通的时候,殷遥心跳依然过速,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机。她往旁边走两步,后背倚在玻璃上,仿佛找到一点支撑。
节奏绵长缓慢的“嘟”声结束,殷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并未想好措辞,不过没等到她开口,电话里就传来有点兴奋的声音:“殷老师!”
殷遥一愣。
是小山。
“是您吗?”小山很惊喜。
殷遥应声:“是我。”
“啊,您怎么这时候……哎,”小山实在太过惊讶,有点语无伦次,“那什么,肖樾他在拍戏!他手机在我这保管着,我们现在在西安呢!”他语速很快地说到这里,明显有些着急,“他今天又是夜戏,还没结束,要不……要不等他收工,我让他给您回电话?”
想想又觉得不行,今晚估摸着得到两点之后,怎么好让人家等到那时候?
立刻又说,“干脆我现在就去找他吧!”桌上羊杂汤只喝了半碗,本来要给肖樾带一碗,现在也顾不上了,他急匆匆给夜市老板掏钱结账,对殷遥说,“就一点点路,您等会儿啊!等会儿我一定给您回过来!”
殷遥想说不必这么着急,结果小山急着走路,没等她说话就已经把电话给挂了。
片场在一个废弃的工厂。
小山赶过去时,戏还在拍着,导演特爱抠细节,一个动作不满意也要再来一遍,他等了半个多小时,越等越急,好不容易等到肖樾从那辆旧皮卡上下来,导演又把他叫过去说话,后面要拍的演员已经就位。
临时牵拉的电线绕在树上,剧组的大灯高高悬着,白惨惨的光线照出每个人疲惫不堪的脸。天气太闷热,又毫无避暑设施,衣服早就被汗浸得湿透,唯一的动力就是再熬几天,等一个杀青。
小山心急地候在树下,等导演讲完,他立刻抓住空隙把肖樾拽过来。他拉的是肖樾的右手腕,刚刚那场打戏,肖樾右手撞到车门,痛得厉害。现在被他一拽,连着整个肩膀都颤了颤。
小山没有发觉,连拖带搡地把人推进剧组临时搭建的化妆间里。
“快快快,殷老师给你打电话了!”
肖樾正低头摁着手肘,听到就愣住了,黑漆漆的眼睛望向小山,疼得微白的脸上都是汗珠。
“人家都等你一个小时了。”小山边说边从通话记录回拨过去。
肖樾还未反应过来,手机已经塞到他手中。
化妆间里没有其他人,小山二话不说把门给关上了。
殷遥等到凌晨一点,已经不指望肖樾会回电话,但她也没有睡着,窝在被子里看一张相片,很久以前用胶片机偷拍的那张,当时征得他的同意留下了,她后来洗了出来,彩色的,今晚又用那张底片重新洗了黑白的,这种并不好把握,所以废了好多张。
不得不说,抓拍永远比刻意的造型更令人惊喜。
他的身体放松而自然,漆黑蓬松的头发,随意抬起的左手,流畅的背肌……光线在他身上留下最真实的阴影。
枕侧的手机突然震动,殷遥回过神,视线移过去,看清屏幕上的来电。
她意识到自己是有点激动的,手心微微地发热,可当她接起电话时,却又不确定电话那头的是谁,有点迟疑地贴着话筒喂了声,“……小山?”
并没有人回答,但殷遥分明听到轻微的呼吸声。
“肖樾?”她不自觉地叫他。
几秒后,听到一声极低的“嗯”,殷遥莫名愣了一愣。
“你……收工了?”
“没有。”
肖樾的声音有一些明显的沙哑,殷遥不经思考地问他:“你生病了么?”
问完想起曾经有一次也是这样,那时他在横店拍《明月》。
那算是他们最好的时候。
不知肖樾是不是也记起这个,他没有回答。
电话里过分安静,似乎都无话可说,可偏偏谁也没挂。
后来,是殷遥先说话,她怕这样拖沓着耽搁他拍下一场,压着乱糟糟的心绪说:“我打电话,是想和你道歉,也许有点迟了……就算分开了,也想让你知道,我并不想伤害你,那时我说的话不是真心的,对不起。”
肖樾低头站着,五脏六腑都被扯了一下。他手边是张矮桌,杂乱无章地摆满化妆用品,狭仄的化妆间闷得像蒸笼。隔着破旧的木板门,外面是奔忙的剧组人员,嘈杂的指令无可避免地窜进来,他的右手疼得难受。
憋着劲过这种生活五个月,被她一个电话弄散了意志。
听筒里,殷遥的声音艰涩,“我后来想一想,你说得对,我不该因为他结婚就跑去招惹你,的确很不负责任,你怪我是应该的,我把你的生活都弄乱了。”
说到这,好像够了,又好像不够。
她盯着手里的相片,理智在此刻压过了其他,轻轻地说:“希望你以后都好好的。”
肖樾听明白她的意思,怔怔地攥着手机,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以为……
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嘴唇僵硬地动了动,自嘲地低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