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女的自我修养(75)
不知为何,眼珠这一下转动,眼泪刷的一下就落下来了。
苍白得几乎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蚊蝇般轻声唤了一声,“阿沅。”
那些不理解的情绪,和理不清楚的关卡,都在这病弱不堪的瞬间被瓦解,袁沅俯身伸出手搂住了她。
在袁沅的潜意识里,失去未成形的孩子这件事,和失去其他任何一个家人的痛,都是一样的。
她感觉到童修丽抓住了她背后的衣服,似哭似笑地说:“总是还有你来陪我……不算太坏……”
袁沅摸她的额头,凉丝丝的一片,再抽一张湿巾替她擦去模糊的眼泪水。
时光荏苒,一再恍惚,袁沅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夏钧出生的那个夜晚,她也是这样陪着童修丽。
她在产房外听到里面孩子嘹亮的啼哭声,第一反应也是——嫂子一定很痛吧。
此刻,她想,亦是如此。
“我生钧钧的时候想,他应当是故意的,自己儿子第一面也不要看。”声音嘶哑的童修丽说起这话的时候,已经连眼泪都哭不出来。
袁沅沉默地坐在床边,她不知道说什么,感情的事情,她没有经验,亦没有余地劝慰。
“后来我明白了,他不是不要看儿子,是都不要。”童修丽手背盖在脸上,素白的脸孔浮肿得厉害,“人心怎么捂不热?”
袁沅生硬地道:“夏董今天又被请去接受调查了,昨天公司临时工闹事,可能问题有点大。”
她想自己这笨嘴拙舌是及不上海棠十之一二分,说完这话也自觉过分刻板,听起来不像是安慰她,像是给夏克铭找个开脱。
童修丽似没听到这话,一只手抵在自己手心,“阿沅,我要同他离婚。”
袁沅一怔,她第一反应是,离婚了你怎么办?一秒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潜意识里已经将童修丽跟夏家死死地绑在了一起。
若是见童修丽换成海棠那式样的女人,袁沅或许在知道夏克铭、夏克安那些破烂事的时候,就早早劝她再作打算,但这是童修丽,她怎么敢胡乱开口。
“嫂子,不要说气话。”袁沅去握她的手,将她屈成拳头的手掰开,握在手里,“你身体要紧,先养好身体。”
童修丽心口里有一口浊气,今天似乎不出不甘心,她几根手指反捉住袁沅的手腕,双眸紧紧盯住她。
这一瞬间,袁沅在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一种看透世事的绝望,她后颈一凉,感觉手被她越捉越紧,整个人都止不住地惊恐,“嫂子——”
房间里的灯光太亮,大白天的,叫人有一种混沌苍白无力感。
只听到童修丽轻得不能再轻地、一字一句地说,“阿沅,这不是他的孩子……”
袁沅愣在原地,干燥的薄唇蠕动了下,却见她突然送了自己的手,将被子拉高盖住头脸,“呜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像是被猛烈地锤了一下内心某处,袁沅看着条纹被单下颤动的人,浑身无力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感情是人世间最难处理的一种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每个人都说得出自己的原由,如果要有是非对错的评判,理应由感情双方去做,绝不是旁观者。
在这个事情上,袁沅选择了沉默,她沉沉地闭上眼,再睁开,伸手压在童修丽的肩膀上。
“嫂子,先冷静一下,再说其他的。”
最怕一时冲动,却也是一时糊涂。
两人再也没有说话,袁沅总觉得,她将这件事告诉自己,反倒是令自己不安,从来没有这样想逃避童修丽过。
中午时分,静阿姨就带着夏钧一起抵达医院,袁沅忙不迭地以公事繁忙为理由,从医院回公司。
看静阿姨安慰童修丽的模样,应该都不知道内情——袁沅想也是,童修丽怎么可能随意对人说?
*
回到公司,正式吃饭的点,办公室三三两两的有人在聊天,见到袁沅进办公室才都变了神色做鸟兽散。
袁沅手机一震,却见欧阳给自己发来的一条信息,“空了给我回电话,尽!快!”
这两个感叹号着实令她脚步加快,进了办公室,将电话拨出去,“在办公室。”反手将门锁上。
欧阳了然地道,“通达那边今天给了条消息。广城慈善基金分会的会长包养十八线的一个小女演员,这个女演员天天在网上小号炫富。”
他翻开资料,“这个领导有点巧的是,是刘晓成的顶头上司,我估摸了下,好像用处不大,捅出去,也跟我们不挨边,你觉得呢。”
外面阳光正好,万里晴空,无云无风。
袁沅非常快速地道:“晚点给你答复,人名发我。”她挂了电话,坐进椅中,这两日不知是神经崩得过于紧张还是走动得过多,总觉得左腿下肢隐隐约约在酸疼,原本过了磨合期早适应了新假肢,眼下只得一只手扶着一只手揉了揉。
门外陈飞月习惯性地先敲门再推门,今天拧不开门把手,奇怪地垫着脚往里面张望。
袁沅才想起来,站起身去开门,却听她道:“沅姐,你没事吧?我怎么感觉你气色也不太好。”
“也?”袁沅一扭头,敏感地道,“给谭非打抱不平吗?”
“哇,你想到哪里去了。”陈飞月缩缩脖子,“我是听她们说你回来了所以来看看你,对了,你吃饭没啊?”
袁沅被她一提醒,才知道自己原来都忘了这件事,正想让她帮忙点个外卖,却听见手机响了起来。
是海棠。
“那你接电话,有事叫我哈。”陈飞月溜出去,顺便将门关上。
“我在你们公司前台,你在楼上吗?”海棠清清爽爽地问。
袁沅不知她怎么来了,扫了眼时间,还有一小时午休时间,“我马上下来。”
她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海棠今天大中午地跑来?
等她下了楼才知道海棠多大阵仗,穿得宛若参加高级酒会,裹身长礼服,一字领,将平肩细锁骨展现的完美,往来的人无一不将目光往她身上扫,她倒好,大大方方、泰然自若地享受这艳羡、惊艳的眼神。
“阿沅,这里。”海棠跟袁沅打招呼,见她一脸疲惫,“你怎么上个班跟打仗似的?”
袁沅扫了一眼大厅里新增的巡逻保安,心道可不就是打仗么。“你怎么来了?”
海棠见眼前的双层精致保温盒推向她,“姐姐我今天亲自洗手作羹汤,给你熬的鸡心汤。”
袁沅好笑地问:“换男友啦?”
话一出口就只见她将自己的左手伸到面前晃了晃,亮闪闪的钻戒,简直不容忽略。
“你要结婚了?”这可比大白天给她熬鸡心汤重要多了,“方便问是谁吗?”
“你认得的,通达的。”海棠眨眨眼,一脸笑,红唇黑眸,容光焕发,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十岁不止。
说不惊讶绝对是假的,通达,能买得起这么大钻戒的,一个是三十多岁的温启瀚,一个是通达老板温启华。
温启瀚比海棠年轻,且是个花花肠子;温启华露面少,就袁沅了解下来城府深,重点是已婚至少得有一个孩子。
这两人,哪一个都算不得是上上之选,袁沅许久才艰难地选了一个问:“你要给人做后妈吗?”
“切,你要换个角度,这样我就不用生了呀——”海棠咧嘴一笑,似乎捡了个大便宜。
这一刹那,袁沅想到的却是——温启华通过欧阳送来的消息,或许算是给自己一个见面礼?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牵涉到的事情,参考的是90年代美国联合劝募会总裁阿拉莫尼挪用公款包养情人事件。非影射……有异议欢迎探讨
第58章 意外
温启华其人, 外界传闻居多,露面少,相比起亲弟弟温启瀚在外花天酒地、长袖善舞, 这个掌权人就显得尤为低调。
袁沅还是没想明白, 短短时间, 海棠怎么就和这人关系势如破竹,直接要走入婚姻殿堂这么迅速。她将海棠带上办公室。
海棠掀开双层的保温盒, 将汤拿出来,袁沅往里面多看了一眼,“怎么没有米饭?”
“我以为你吃过中饭了, 原本是给你当下午点心喝的。”海棠将勺子递给她, “你怎么忙得连吃饭都顾不得?”
袁沅稍一沉吟,将上午童修丽这边的事情简要一说,手里拿着勺子, 看着她眼里的无奈, 也顿了顿,才道:“我是不是该劝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