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一生(64)
比如姜山与曲般若早年的故事,他杀人后藏起某个器官只是因为与曲般若相似这些事情,曲般若是怎么压下去的。
比如她和曲般若到底是什么关系,除了她,另一个给了她生命的人是谁。
这些,统统都被她选择性忽略,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曲般若和记者都来过,但姜槐皆是拒绝探视。
大多时候,她都是如尸体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
姜槐在医院住了将近两个月,身上多处骨折和软组织挫伤,还有脑震荡。
她隔壁病房住着单池远,他比她更严重,肋骨断了三根,锁骨骨折,右小腿粉碎性骨折,手术做了三次,床上躺了三个月不能动弹,住院了大半年。
在姜槐住院的那两个月里,她每天和医生护士打听他的情况,却一次也没去看过他。好几次,她推着轮椅走到门外,在敲门之际,又迅速地回到病房。
姜槐不知怎么面对单池远,她想,他亦是不想看见她。
虽然在那危急的时刻,他是护着她,让她走,可这不能代表,他能够面对她。
他的前女友死在她的养父手上,还被分尸,她虽不知情,但那个人终究是养育了她的人,他怎么可以毫无芥蒂。
饶是她都不可以,更何况单池远。
姜槐推了《落花》的武指工作,曲般若眼下负面新闻缠身,《落花》被投资公司撤资,无限延期,能不能拍出来,还不一定。
住院一个月的时候,南希从美国回来了。
她去看了单池远之后,又到了姜槐的病房,这一次,姜槐明显感觉到南希对自己有了变化。
谈不上是厌恶,却也没有以前的亲密了。
两人相对无言了许久,还是姜槐先开口。
“对不起。”
南希却是笑了:“你为什么要和我道歉?”
“因为单池远因我受了伤,也因为……姜山。”
南希脾气还是一如既往暴躁,只是这么一句,她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你该去和他道歉,而不是我。你没有对不起我,所以不用和我道歉。而他的话,我想,他估计也不想听到。”
南希看着她,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摇头叹了一口气。
两人之间又是漫长的沉默。
直到谢峋打电话给南希,说单池远醒了,她要去隔壁病房,才留下一番话:“姜槐,你没做错什么,但是我终究无法心无旁骛地对着你。至于小舅舅,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只问了两次你为什么没过去看他,便再也没提起你。”
南希正是无法面对姜槐,才会选择去美国。
姜槐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她一看到她,就会想起另外一个人,那个她爱的人,爱的却不是自己,而是姜槐。
南希不是圣人,姜槐再好,她每每看见她,都觉得如鲠在喉。
那便远走高飞,不见罢了,等到哪天能够平常心面对,再回来。
当然,那是以前。
在单池远出事之后,南希看见姜槐,只剩下气恼了。
小舅舅为了她,现在还躺在床上无法动弹,而她与他仅有一墙之隔,却从来不去探望他。
从前觉得她坚定,现在才知道,那是铁石心肠。
她愤怒,她不甘,她却还是无法对姜槐说出难听的话来。
那是小舅舅爱的人。
那也是她爱的人所爱的。
那天之后,南希便没再探望过姜槐,来往医院的,只有师叔与陆沉舟。
陆沉舟接了新的电影,远赴毛里求斯拍戏,他得知姜槐受伤又马不停蹄地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月后的事了。
两人不过两个月没见,却如过了半个世纪。
姜槐看到黑了一圈的陆沉舟,想要笑,努力了许久也笑不出。陆沉舟红着眼眶看她,看着她凹陷的脸颊,狠狠将拳头往墙上擂,好像只有疼痛,才能让他这一刻好过些。
姜槐眼眶酸涩,却始终没有落下泪来。
“为什么会这样?”
这也是姜槐想问的。
姜槐知道,自己生病了,她得了一种哭不出的病。
这些天,她从未睡着过,胸口像插着一把刀子,每一次呼吸都是艰难的,疼痛的。
她很难受,却怎么也哭不出。
好几次夜里,她蒙在被子里,拼命地逼迫自己哭,用尽力气,也哭不出,即便她掐自己,扇自己巴掌,拿头撞着墙,亦是没有落下半滴泪来。
“阿槐。”陆沉舟叫她,想伸手去摸她的头,还未触碰到,又缩了回来,“师叔说你很不好。”
“是的。我很不好。”
饶是坚强如姜槐,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后,她也无法虚伪地说出“我很好”这三个字。
她不好,一点都不好。
可是谁也帮补了她,无论是陆沉舟,还是陈友,他们只能短暂地陪伴她,因为陆沉舟有工作,而陈友不仅有工作,还有需要他负担的家庭。
况且,姜槐也不想他们陪着自己。
那都是与姜山有关的人,她看到他们,只会想起姜山,想起他带着那可怕的笑容撕开自己的衣服。
姜槐在医院住了将近两个月,出院是陆沉舟来接的,这一次姜槐没有拒绝。因为除了他,也没人可以陪自己了。
上了车后,姜槐和他商量:“你陪我搬家吧。”
她委托陈友帮她租了个房子,她想从碧海蓝天搬走。
只是这一切,她没有告知单池远,无论是出院还是搬家。
从武馆被营救之后,她和单池远一直都没见面。
她想念他,却不敢见他。
第80章
姜槐知道,自己生病了。
出院之后,她便没有再工作,每日都在租屋里,并非她不想,而是她无法。
她可以正常地生活,可以正常地打拳,却无法正常地站到镜头前工作。
她只要看到镜头,便觉得手脚僵硬,无法施展,明明伤都已经痊愈,怎么还会这样。
她看过医生,医生也检查不出毛病,只能归结于,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表现形式。
姜槐知道,自己生病了。
因为她不仅无法面对镜头,更无法哭泣,也无法安稳地睡觉,她每夜都是在噩梦中惊醒。
姜槐积极地接受治疗,可无论是心理干预,催眠还是药物治疗,效果都微乎其微,大半年下来,仍旧没有痊愈的迹象。
姜槐将前两年攒下的积蓄花得七七八八,病却半点没见好,她索性放弃了治疗,决定先找工作养活自己。
出事后曲般若给她打了不小的一笔钱,姜槐退了回去。
姜槐不得不承认血缘力量的强大,世界上有那么多女演员,她一眼就看见她,喜欢了那么多年。
只是她从前为了名利抛弃她,而今因为名利也不敢与她相认。
姜槐对她没有恨,却也没有了从前的爱和热忱。
单池远来找她的那天,姜槐刚从人才市场回来,一无所获。
她大学是学的设计,只是几年没有碰软件,基本都忘得七七八八,且现在企业招设计,要么要有经验,要么要应届毕业生,像她这种毕业了好几年又没从事相关工作的,实在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加上她生病,又睡不好,瘦了大一圈,精神状态看起来实在不大好,没有企业愿意冒险。
她行尸走肉一般回了临时住所。
姜槐租住的是连电梯都没有的老式小区,当她走到楼梯口看到站在门口的人时,姜槐一时不知道是真实还是幻想。
毕竟,这些日夜,她不止一次梦见过单池远。
只是,她一次也不敢联系他。
他站在那里,也是瘦了不少,整个人带着病态的苍白,但精神状态却是不错,甚至叫她的时候,都带上了一点笑。
“姜槐。”
姜槐良久才反应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脸,有些疼。
这不是梦。
她慌乱地要去开门,他却攥住了她拿着钥匙的手。她的手很瘦,他握住那一刻似乎愣了一下,但没有放开,十分用力,像是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一般:“你陪我去个地方。”
姜槐是想拒绝的,可是开口晚了一刻,已被单池远拉着下楼。
他的手很凉,姜槐被他包裹着的手心,却渗出了汗。
她跌跌撞撞地被他拖着走,大脑是一片空白的,连话都忘记怎么说,只能傻愣愣地被他塞进了车里。
他没有开车,是司机送他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