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一生(17)
曲般若总共出演过三十四部电影,有的是主演,有的则是配角,但所有的影片,她都看过不止一遍。她很喜欢曲般若,也没有什么缘由,只是小时候看电影,那么多人物,她唯独只记住了曲般若。
接下来几日,姜槐一有空便拿着手机,《龙门》剧组的电话没有接到,倒是等来了陆沉舟的电话。
“有个活儿,工作虽多,但不会特别危险,而且给的价钱也丰厚。”原来是陆沉舟接的新电影,需要一个女武行跟组到外地拍三个月,负责剧组大部分女演员的武打替身。
一个武行担任一个或多个演员的替身已是司空见惯,若是往常有这样的工作机会,姜槐一定毫不犹豫就应承,但这一次,她拒绝了。
“因为……南希吗?”
陆沉舟的声音低沉,隔着电话,姜槐仍旧听出他不满的情绪。
“你和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要做武行吗?为什么又一下子成为她的保镖?是不是缺钱用,如果缺钱,我……”
“不是。”姜槐不知怎么和他解释这件事,避重就轻:“这只是暂时的,我只是暂时保护她的安全。但这只是一部分原因,我爸那边还不知道我做武行,要离开南泽三个月,他肯定会起疑。”
“这个机会很难得。”他也是从武行走到现在,每一步有多艰难,他都记得清晰。
“我还试镜了《龙门》曲般若的武替,结果还没下来,我想再等等消息。”
陆沉舟没有再劝,也知道劝不动。
姜槐下定决心的事情,无论旁人怎么干预,都无法撼动她改变心意。
从前是,现在更是。
姜槐等了一周,没有等到剧组的电话,反倒是听到《龙门》开机的消息。
那一天,南希完成了《歧路》最后的拍摄镜头,顺利杀青。
杀青之后还有酒会,作为贴身保镖,姜槐当然不可能缺席。
南希是主角,又势头正盛,敬酒的人是一个接着一个,南希酒量不好,和制作人导演喝完,眼神已经有点飘。蒋瑶知道南希酒量深浅,不敢让她再喝,忙让姜槐将她拉走。
南希年纪不大,脾气却大,圈内多少都知道,加上王牌经纪蒋瑶在挡酒,也没有人再拿着酒杯找她了。
两人坐在角落的圆桌上,面面相觑。
姜槐一直心不在焉地盯着手机。
南希没有完全喝醉,她的酒品也不差,但喝了酒便喜欢说话,见姜槐像木头人一样杵着,忍不住问她:“在等谁的电话,男朋友啊?”
姜槐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开口:“在等《龙门》的试镜结果。”
南希当然记得这件事:“这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怎么还没有通知你。我打电话帮你问问。”
南希的好意,姜槐没有拒绝,她看着南希掏出手机打电话,脸色由晴转阴,姜槐就知道事情没有想象中顺利。
果然,挂了电话,南希便问:“你得罪过曲般若吗?”见姜槐一脸茫然,咬咬牙,还是将刚刚的话说出口:“两个副导都觉得你不错,身段也和曲般若相似,但是曲般若指名不要你。如果不是你先前的罪过她,那就是你那天说错什么话了……”
南希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从未在姜槐脸上看见过那种神色。
姜槐并非那种情绪起伏很大的女生,大多时候她都很平静,这会儿坐在那里,脸上的表情缤纷错杂,是错愕,是失落,更多的是难过。
“你还好吗?”
姜槐想要朝她挤出一个笑来,却无论如何也提不出嘴角。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试镜失败,也不是第一次被拒绝,但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般难过,或许是因为曲般若是她喜欢的演员,或许是她对这个工作带着从未有过的期待。
她成为了南希的武替,她得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工作邀约,她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朝梦想迈进了一大步。
而这会儿,生活朝她泼了一大桶冰水,让她蓦地清醒,冷得发抖。
她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刚刚蒋瑶塞给她,一直都没喝的鸡尾酒。
第三卷 声声慢
世界上大部分的事情,我们都是无法预测和控制的。
比如生老病死,比如我会在何时喜欢你。
第21章
人在难过的时候想起的那个人,一定是此时最爱。
姜槐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的酒。
蒋瑶应酬完回到这一桌,被桌上散落的凌乱空杯子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看向南希,南希却摆手耸肩,表示这不是自己做的。
蒋瑶这下更是抑制不住火气,转向姜槐,正想数落,却发现她坐得笔直,一点都不像喝醉的样子。
“姜槐。”
“对不起。”
她的道歉诚恳,也没有醉醺醺的状态,加上她是单池远安排给南希的保镖,并不受雇于她,让蒋瑶一肚子火都不知道往哪里发,勉勉强强地点了头,打电话叫了司机。
回了碧海蓝天,把南希送回2202,姜槐却没有进屋。
她喝了不少酒酒,走路还呈直线,脸色也看不出异样,只觉得头昏脑涨,十分不舒服,索性又进了电梯,下楼吹吹风。
她的脑袋昏昏沉沉,委屈被无限放大,在这一刻,她特别想回家。
其实上一周,她抽空回了武馆一趟,当时姜山正在上课,武馆七零八落只有五六个学生,两个年纪比姜山还大,还有两个是学龄前的孩子,就住在附近,剩下一个正儿八经的学生,应该是大学刚毕业,问他为什么来学武,说是找不到工作,报个班打发打发时间。
姜山教得认真,学生资质却极其低,连马步扎不好,摇摇晃晃。
下课后,姜山看到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武馆也不知道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爸,我……”她原本是想说,她会让它发扬光大。
姜山却打断她,眼中有着满满的自豪:“还好你不像你爹这么没出息,当了设计师,赚大钱了。”
接下来的话,她一个字也说不出,生怕一出口,就打破他所有的幻想。
此时冷风一吹,她那种无法言喻的难过又一次被放大,她站在北风中,给姜山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那边才被接起。
“爸。”
姜山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难掩的惊讶和担忧:“阿槐,怎么这么晚打电话?发生什么事了?”
姜槐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是半夜了,头仍旧一阵阵发晕,还能控制自己的话语,忙道:“没有,我只是忽然想起你了。”
姜山那边才松了一口气:“怎么了?是不是又加班,领导又让你改稿吗?工作不顺利?”
两人短暂聊了几句,姜槐便挂了电话让父亲去休息,她好几次她想要鼓起勇气同姜山说自己没有去设计公司上班,她不仅做了武行,还在试镜自己最喜欢的女演员武替时失败,对方指明不要她。
可是话到了嘴边,她还是咽了回去。她知道,只要她一说出口,慈祥的父亲会立马变了脸色,勃然大怒。
他的声音听起来太疲倦,姜槐不想激怒他,酒精也没有给她勇气。
挂了电话,姜槐不知怎么想起了从前看过的电影。
那是曲般若主演的《母亲》,曲般若在片中饰演年轻的继母,有个十八岁的继女小梦。情窦初开的小梦爱上了一个乐队鼓手,随着他浪迹天涯离家出走又受伤归来,父亲拒绝她进家门,小梦大冬天无家可归,是继母偷偷在父亲睡着后开了门让她回家,又怕她难过,在她床边陪了一夜。
这个画面,过去很多年,姜槐却记忆犹新。
她无数次想过,若是自己有母亲,那么她就勇敢地向父亲坦言,纵然他恼怒地将她赶出家门,还有母亲在其中周旋,她还会给她安慰和拥抱。
可笑的是,她甚至不知自己母亲是谁,在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
风很大,姜槐忍不住伸手擦了一把脸。
不伸手还好,一伸手,她摸到了一手的泪。
姜槐已经想不起,自己多久没有掉眼泪了。
小时候上学被骂没妈的孩子她没有哭,练武受伤时她没有哭,武馆出事背负巨额赔款她没有哭,威亚出意外摔伤后脑她没有哭,在医院被单池远揪住衣领的时候,她也没有哭。
并非不难过,而是她泪点高,生性好强,又擅长忍耐,不愿意别人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