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颈玻璃(19)

作者:李庸和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标签: 都市情缘 花季雨季 成长 多年以后,我依旧忘不了在合租里的那些夜晚,从门缝里看见阿齐的每一个场景。他坐在书堆旁心神专注看书的坚毅而高大的侧影,那安安静静屏息凝视的神情,是那么热切的想要得到知识,仿佛就可以向命运前进,再推近一点点够向水中月的机会。他通过书堆沉淀下来独自面对孤独,也许就能从命运里获取最实惠而向上的馈赠,大约他也在对未来的渴望里拼命寻求慰藉。 点击展开

阿齐说,因为习俗的原因,他并不称呼他的母亲为妈,而是称呼姨。因此我也只需要称呼他母亲为杜姨便好了。

大抵是杜姨身子不好了,阿齐才没有通知过她我的到来,我们反倒更像是来探望病号的。

杜姨的气色确实很差,她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长形脸恹恹的,头发很凌乱。见到我们后,她起来无措地责备阿齐,怎么带朋友来不事先告诉她。

在得知我是他的女友以后,杜姨更是慌忙地端茶倒水,也有可能是她身子不好的原因,总是手抖腿颤,才显得那么慌忙无措。我和阿齐自然不要病号来招呼,一同将她按回了里屋的床上去歇息。

里屋睡觉的地方十分狭小,近乎只能放下床了,我们坐在这里得时刻贴着冷冰冰的墙壁,且四肢受到拘束。不免使我联想起香港的棺材房,如果待久了,使人身心格外压抑。

这里似乎没有阿齐生活过的痕迹,我无法想象他们母子多年挤在这样小的地方一起睡觉的场景。幸亏杜姨很快说明阿齐出去工作以后,她便把附近原先租的房子退了,如今,她一个人住理发店里很划算。她只口不提欠债的事。

阿齐倒是加了一句还因为欠债。

杜姨瞪他那一眼后,见着他脸上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太友好的笑,又似乎心虚起来,马上岔开话题说其他的了。她以手梳头,撩起稀疏的头发很快绑住了大部分头发,但还剩一些黑白混杂的散发掉了出来,垂在她松弛的脸庞,扫在充满小疙瘩的颈纹处和嶙峋的肩膀上。

当杜姨整理过头发后,又起身穿鞋,认为自己应该做一顿晌午饭给我们吃上,毕竟我第一次来见这里,毕竟阿齐难得回来一趟。她围绕着心疼我俩的话,碎碎念的。

她虽然生着病,却硬催促阿齐去附近的市场买菜买肉回来,然后热情和蔼地招呼我。

饭后我们坐着聊天不久,杜姨看起来更不舒服了,她忙回里屋搜了些钱出来,塞了几百块给我,将我和阿齐推出门去,叫我们到外面好生逛逛,这屋子里对我们年轻人来说实在太无聊了。

从理发店侧门出来以后,没走几步路,阿齐心事重重地替我打了一辆车,让我先回去了,他还想带杜姨去医院看一看。

我后来还来探望过杜姨,但她只要一不舒服,几次三番便想方设法地赶我走,自己勉强着,犟脾气不肯让人照顾。

不过我们两家似乎是有进展的,但似乎单是我和阿齐的进展。工作起来一月里休息时日并不多,我们既想回家,又想一起度过。因此只要休息日在同一天,便时常去我家或者他家吃顿团聚饭了。

阿齐常过来和爸一起喝小酒,他们有共同的语言,多次谈天说地后,爸心里那杆秤似乎渐渐偏向阿齐一点了。他评价阿齐谈吐不俗,好好工作的话以后多多少少有点出息,最重要看得出来对我很好。但爸探问我,老实说,阿齐家条件是不是不太好。

我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勉强轻嗯。他已知道了些苗头的话,大概是阿齐婉转透露的了。

不过呢,他希望我最好能嫁个条件好些的男人,以后活得轻松点,他明白我们这一代各方面压力都大。不过哪一代又不是呢?

慈的态度却另有一番掂量的了,她知道了阿齐某一件很扣分的事,难怪她从开始到现在依然不能满意他。慈在和我挑他毛病时,絮絮叨叨说了出来。

二十多的人了,没一点存款不说,还倒欠债,你们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她要是拿挑女婿的目光来挑剔她的孩子,兴许她的孩子羞愧起来,会更努力一些。

我在内心自嘲过后,嘴上却说,各有各的过法,有闲钱时过享受的过法,没钱时努力生活的过法,生活又不是一直都倒退,往后会上涨的。

慈却嘲笑我,涨什么呀?你以为你谈朋友是在炒股咧?我看你以后也被拖累的,到时候,别跟炒股失败的一样,要死要活跳楼去咯。

您就别再夸张了。我只好不痛不痒地劝她。

直到那次慈对阿齐说,现在厮混归厮混,以后的路不一定一起。大致意思是我的条件也需要稳定,除了嫁个好点的男人,没有别的出路,请他最好放过我。

我并不是急脾气,但慈干涉到了我的意愿,我态度才足足明确起来。她自然知道我的脾性,反被我拾掇一顿后,也不多嘴当着阿齐的面直白说不好的话了。

慈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妇女。在我透露阿齐经历过的一些事给她听,她又觉得这孩子怪可怜的。

往后慈即使嘴里常叨叨,我们过来吃饭时,她做得每一顿不比以前差,还更丰盛了些,说他男子汉家家的瘦得跟排骨精一样,跟她闺女走在一起,把她闺女衬得跟猪八戒似的,请他多吃点,壮一点精神不说,更有力气干活儿了。

有一次我先动筷时,她还问我,你怎么跟猪似的先吃上了?

在慈眼里,吃饭最能体现一个人的教养与体面了,阿齐也只有在饭桌上的态度是很令她个人满意的。

虽然她现在还不愿意把我托付给他,端看他往后走的造化了。

和阿齐比较起来,我的休息日显然要多几天。

因挂念杜姨身体差,我也时常买些吃食去理发店走动。她精神好些的时候,便会撑起身体来工作,能挣一些是一些,希望能减轻阿齐的负担,不再拖累他。

有时候我也因为好奇,试着问杜姨家里是欠了什么债务?

杜姨开头含糊其辞的,过会儿又说自己身体不好,需要昂贵的药,反反复复的。

是什么病她倒不和我说,叹息身上各种毛病都有,说不太清,不如死了干净。

直到我看见她病发那一次,才明白那有多么多么的痛苦与可怕。

她每每将要病发前,必要赶人走,甚至在理发店开张的时间把客人都给赶走,最后关门谢客。但后来阿齐在的那一回,沉重地请我帮帮忙了。

杜姨刚开始好声好气的请我走,到后来变了一副可怕脾气焦灼急切的要我走。我双腿在那两位的夹击下不知往哪儿迈了。犹豫的这点时间,阿齐已关上了理发店的玻璃门和卷帘门。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帮助杜姨。

杜姨病了还胡乱摸出烟颤抖着抽上,脖颈和头部一扭一扭的,渐渐濡湿的发遮住了些她深陷的眼睛,当头发隐约遮住她收缩的瞳孔后,她仿佛才有了点安全感,身子却不断扭动起来往后靠。

阿齐似乎在屋里找药,现在只有我照看她。

我缓缓挨近她,劝她别抽烟啦。

杜姨倏然醒神,她抬目一盯,渐露凶光的眼神在头发后面有些肆无忌惮,她怕冷似的将另只手放在腿上来回摩擦,牙颤着仍然赶我出去。她眼里忽然蓄了些泪水,又可能是她打了个哈欠后,鼻涕眼泪像感冒那样混流了,她以这副面容哀求我出去。

她的目光一时可怕,一时无助,让人不知如何是好。我只是耐心地抚摸她硬凸凸的脊背,让她放轻松。

当她身体神经质地抽动着,阿齐便从屋里找出一根粗绳往她身上套。

杜姨此时再也坐不住了,撕破了脸似的,她突然大动作推搡我,非得撵人出去,自己却站不稳。我们三个人顿时混乱起来,把理发店里的东西撞得乱七八糟,直丁零当啷作响。杜姨摔在地上的那刻,不等阿齐唤我,我已上去帮忙了,但他却要我按住躁动的她。

阿齐竟泰然处之将人捆绑起来。

杜姨被自己的儿子结结实实捆绑住了,她像极了一条蠕动着的虫子,被某个来势汹汹的敌人捕食后,陷入暴戾的垂死挣扎里,既痛苦扭动着,又毫无目的地乱爬。

当有了意识时,她艰难爬向自己的儿子,匍匐在儿子的脚下,万分低微地求药吃。

阿齐无动于衷,疲惫地注视着她。他的喘息声在室内就象火车鸣笛发出来的那种哀鸣感,透着一股嘶哑,抑郁地在狭小空间里回响。

当看见她身上有一些针孔痕迹,我缓了过来终于碰了碰阿齐,忧虑急切地问,是癫病吗?给姨药吧!还是需要打针?

你要是这么认为,也算可以。但她的药就是挨过去,今天我给她下了一剂猛药,这个猛药就是你。阿齐镇静地说。

杜姨病疯起来的样子和我见过的羊癫疯患者一样难以控制。杜姨的皮肤四处起鸡皮,动时衣服翻起来,瞧见她长的一些疮都烂了。她似乎病痛,又似乎发痒,湿发甩来甩去,浑身时而畏缩,时而扭动。眼神既惊恐,又凶恶。仿佛一个人的七魂六魄被吸出来不能聚成一个整体,分外得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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