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心已久(119)
他在得知商仪身份后,脸上惊讶一闪而过,抬起眼细细打量。
打量的眼神里,除了惊讶之外还有厌恶,再除了厌恶以后,几乎找不到一丝一缕附加情绪。
这么明显的情绪商仪不会傻傻以为自己受欢迎,事实上她从来没奢望过受李家任何人的欢迎。
李老爷子就算当年叱咤风云辉煌过,如今年迈,早就退居二线,李家如今的生意大不如前,被陆氏强压一头,碍于陆家的情面,也不会不识时务的跟商仪计较些什么。
正当气氛陷入剑拔弩张的尴尬局面,手术室白色玻璃门忽然拉开,身穿蓝色手术服的主治医生走出来,在所有人期盼眼神下给了一个让人心安的回答:“手术很顺利。”
商仪松了口气。
这才发现自己额头上冷汗淋漓,手心湿漉漉的。
陆吟迟用力握了握她的肩膀,“我就说会没事。”
商仪转身,用力抱住他,冷静那么久都没哭,这会儿得知李林平安,眼眶突然红了。
她忍住悸动,“……血缘这种东西或许无形中真有强大的魔力,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可以潇洒的轻拿轻放。”
她透过陆吟迟的肩膀又看了一眼李老爷子,“当然有些人一生都不会明白,尤其是不体贴女人生育的辛苦,又没怀过小孩的雄性。”
——
李林在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白色病房醒来,意识回笼的时候首先感觉到刀口的剧痛,尽管用着镇痛泵,也无济于事。
病房里很安静,只从窗户外面,传来医院紧挨的马路上,车来车往偶尔的鸣笛声。
被隔音玻璃隔了一层,丝毫不会感到刺耳,反而有种闹市特有的人间烟火。
这个声音提醒她还好好活在红尘中,虽然不知道商仪那句以后说不定会叫她“妈妈”是否是敷衍,但她起码有了机会去争取一下。
动了下手臂,触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垂下眼,映入眼帘的是竟然商仪略显疲倦的侧脸,趴在病床上,睡着了。
李林眼眶瞬间就红了,热热的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滚落,情不自禁的抬起手,用不太舒服的姿势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商仪的脸庞。
真实的触感提醒她不是在做梦。
她做梦也不敢奢望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人,会是商仪。
她的前半生被老天无情捉弄,想要无欲无求、得过且过熬过后半生时,老天突然良心发现,弥补她么?
李林含着眼泪仔细打量商仪。
从眉眼之间,还是能找到她襁褓大小时的影子。
不禁想起当年,李林还太年轻的时候,尚且不是个称职的母亲,怀着商仪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处在惊慌之中,后来直到商仪在腹中开始胎动,一日比一日动的厉害,一日比一日有存在感,尤其到最后商仪的父亲离开这个世界,唯一能够支撑她坚强活下去的信念就是期待几十天后商仪来到这个人世间。
她每个彻夜难眠的漆黑夜晚,也唯有在商仪蹦迪似的胎动中得到短暂的平静。
商仪动的越厉害,她就越欣慰。
现在回想起来,还真羡慕那九个多月,因为唯有那几个月,她跟商仪是紧紧拴在一起的,无论白天黑夜,每时每刻这一颗幼小顽强的生命都跟她血脉相连、不可分割。
后来她出生,就鲜少有那么温馨、安详的时刻了。
虽然后来李林又有了雯雯,有了另一个孩子,但商仪带给她的那份初为人母的感受是永远无人可替代的。
否则,她也不会靠回忆过去支撑自己那么多年。
不过她很理解商仪的所作所为,因为商仪在她肚子里的那段时间,是没有记忆的。
她不记得自己第一次踢母亲的肚子,不记得几个月来母亲隔着肚子与她低声聊天,不记得无数次用力踢揣时温柔手掌的安抚,不记得从狭窄的产道挤出来时的第一声哭泣,更不记得第一次吃奶时耳边低声哄她的声音。
不过这些都不是商仪的错,因为每个母亲对孩子的那份爱,只有母亲自己知道。
就算有一天小孩做了母亲,她也只是把曾经母亲对她的爱转移给自己肚子里的小孩,无条件不求回报的往下一代传承。
母爱这件事,一直都是单向的。
第102章
李林清醒之后商仪就要离开,临出门李林问商仪能不能经常来看她,商仪想了一下,坦白说:“我不想我妈伤心……她一直害怕我知道真相后会对她不闻不问,所以最近身体也不好。”
李林嘴角的笑僵硬在脸上。
不过她很快表示理解,语气仍旧温柔:“我从来没想过把你从商家夺走,而且你不是三岁小孩,也不会任由我们怎样就怎样……让你妈妈放心。”
商仪没再说什么。
从医院开车出来,她陷入独自沉思。
车子走过两个街口,突然侧过头,对陆吟迟认真说:“老公,我以后不希望小孩活的太累,不希望Ta活成我们希望的样子,只要Ta开心,想飞多远飞多远,想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好吗?”
陆吟迟:“我当然没意见。”
商仪当然知道陆家的孩子以后不会像她想的那么自由,但不管他是认真还是敷衍,最起码在此时此刻没有一点儿犹豫。
李林远在美国的丈夫赶回来陪她,又有出色的医疗团队照顾,所以术后恢复很顺利。
尽管商仪再三表示以后会跟商娣、商尚共同担起孝敬顾秋兰和商从业的责任,但经历这么一番曲折,顾秋兰脾气收敛许多。
最起码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训斥她,更不会再时不时疾言厉色有一些苛刻要求。
商仪在商家的家庭地位,不知不觉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这让她受宠若惊。
气温一天天低下去,小豆芽也一天天茁壮成长。
至于商仪跟商家跟李林之间的问题属于错综复杂的“历史遗留问题”,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彻底解决,不过商仪重新组建了家庭,对她而言已经没有精力把所有注意力用来纠结上这个问题。
一切又仿佛恢复以前的风平浪静。
膝盖上的伤疤也才刚好,商仪的孕吐反应在一天徬晚,毫无征兆的,轰轰烈烈的拉开序幕。
接下来几天,嗅觉和味觉因为体内激素的紊乱,达到了空前绝后的敏锐。
除去油烟味,厨房内任何油盐酱醋葱姜蒜以及浴室里所有散发香味的洗漱用品一概划分到禁忌品。
甚至连刚清洗烘干的床单上残留的微不可查的香味,都会熏的商仪头晕目眩。
负责做饭的阿姨做好家人吃的饭菜,以及营养师每次准备好孕妇餐,只要有可能靠近商仪三米之内,一律要求从厨房出来先用没有味道的沐浴露洗澡。
别说不能吃任何鱼虾肉类,甚至看见别人吃也会恶心呕吐,所以只要她在场,整个陆家要么陪她一起吃素,要么把荤菜藏起来,等她上楼休息再偷吃。
商仪要求清淡清淡再清淡,清淡到营养师差点心理阴影,每次加一丁点油水都心惊胆战。
这期间除了营养师被折腾的差点辞职,陆吟迟也很悲催,因为别人可以推迟用餐到等商仪用餐完毕,可他作为丈夫,在妻子因为孕育小孩忍受折磨的时候,自然要拿出丈夫应有的体贴,而不是事不关己的继续享受美食。
所以一日三餐都会陪商仪共同用餐,在商仪仍旧被折磨的体重骤减的同时,陆吟迟紧随其后清减,破天荒的,因为油水不足嘴角获赠一枚小水泡。
他这辈子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还是头一次长这种……匪夷所思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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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仪昏昏沉沉,正在不□□稳的小憩,房门被打开,随后觉察到轻微动静。
唯一会不敲门直接推门进来的,在陆家也只有陆吟迟有这个权利这么出入他们的卧室。
商仪慢慢恢复神志,依旧保持平躺,没有睁开眼。
熟悉的脚步声来到床边,再没有动静,许久之后,床沿儿往下陷,手腕被一个干燥的,从外面回来有些凉的,带着薄薄茧子的手掌包裹。
她等了半天对方都没说话,只一言不发的握着她的手。
这个动作莫名的深情。
商仪动了动眼睛,悄悄启开一条缝,他如同完美的雕像,视线一瞬不瞬紧锁着她。
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今天好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