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满桌的翅参燕肚,周永锋招呼大家用碧螺春漱口。
严烈自是也没有参与。
他静静的坐在一旁,宛若局外人。
像是凌厉粗犷的刀掉进了花团锦簇的脂粉中。
格格不入。
“晚晚,张姨在里面做饭后甜点,你不是一直想学吗?可以进去看看。”周永锋说。
宁星晚差异:“真的吗?我真的能进去学吗?!”
宁星晚对什么都充满好奇,之前不止一次的想进厨房玩。
但在以前的周家,千金小姐的手可不是用来揉面洗菜的。
因此宁星晚一直没如愿。
没想到今天竟然让她进去学做甜点?
果然,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吗?
但一想到严烈还在,宁星晚刚冒起的小火苗“次啦”一声,被浇灭了:“还是下次吧,我陪你们在客厅待会儿。”
周永锋:“怎么,还怕我把人给吃了啊?去吧,爸爸正好也跟你的……朋友聊聊。”
“可是……”宁星晚摇摆不定。
严烈黑眸深沉,笑了一下,对她说:“去玩吧,我没事。”
两人都这么说了,宁星晚开心的蹦跶了一下:“好吧,那你们先坐会,我进去给你们做好吃的甜点!”
说着,便开心的进了厨房。
看着她雀跃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厨房门口,严烈才收回视线,看向周永锋:“你要说什么,说吧。”
周永锋也敛了自己的慈父笑,抿了口茶,才慢悠悠的开口:“我知道是晚晚替你还了那50万。”
严烈:“……”
他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却没想到是以这个作为开场白。
好像忽然就矮了一截,连谈判的立场都没有了。
“我写了借条,以后会还的。”严烈嗓子干涩,声音低沉。
周永锋也没看他,深深的法令纹上都刻着“威严”二字:“还不还的其实无所谓,这点钱我们家还不放在眼里,晚晚一个月的零花钱都不值这个数。就当她买了点自己喜欢的玩意儿。”
严烈呼吸沉了下来,几乎能预测到他接下来的话。
周永锋终于抬眼看向眼前高瘦的少年:“你跟她之间差了多少个五十万,可能不需要我说,你也能想象到。就像今天的一顿晚饭,可能就抵了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可是晚晚十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她早就过惯了这种生活,你能保证自己以后可以给她这样的生活吗?还是说,你已经做好打算,当一个软饭男,靠晚晚养着了?”
严烈背影清瘦,被灯拉出一道细细的影子。他垂着头,紧咬着牙关:“我以后可以给她这样的生活……”
周永锋似乎是被他的话给逗笑了:“啧啧啧,果然是年轻人啊,空话大话张嘴就来。”
他顿了一下,看着浑身紧绷的少年,忽然一声轻笑:“那你知不知道关山赌场背后的老板,其实是我?”
他话音刚落,严烈忽然猛地抬头看过来。
眼里像是刮起了凌厉的风。
“所以,”周永锋笑着劝他,“年轻人还是认清自己的身份比较好。离开她,不然,你爸可不会只是欠五十万这么简单。”
严烈:“……”
八点还有二更
第67章
宁星晚端着自己做的软塌塌的“甜品”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只剩下周永锋一个人。
“咦?严烈呢?”宁星晚看了一圈,也没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周永锋手里翻着什么,随口答了一句:“哦,他先回去了。你在里面忙,他让我跟你说一声。”
宁星晚:“……”
心里觉得怪怪的。
他不是这样不告而别的人。
刚想去拿电话,周永锋放下手里的相册,朝她招了招手:“晚晚,来,这是你妈妈年轻时候的照片,你应该没见过吧?”
宁星晚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放下手里做失败了的甜品,宁星晚二话不说的坐了过去。
“这个就是妈妈吧?”
“哇,她年轻的时候好漂亮啊!”
“这个是你们在图书馆吗?”
“……”
宁星晚叽叽喳喳的翻着陈旧的相册,脸上光波流转。
周永锋往后靠了靠,随口答应着她的问话,看着眼前跟照片上的女人眉眼相似的女孩,脸上的笑意慢慢冷却。
等到宁星晚回到自己房间已经很晚了。
周永锋以天晚为由,顺势让她住了下来。
宁星晚今天晚上总体还是很开心的,而且带严烈回家,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因此没再多话,留了下来。
手机里面只有一条他发过来的消息:
【早点休息】
干巴巴的四个字,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宁星晚皱了下眉,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想都没想,就拨通了电话。
待接的时间有点长,宁星晚正猜测他是不是已经睡了的时候,“嘟”的一声,接通了。
“喂。”
宁星晚听着那边低沉带点沙哑的声音,楞了一下,才糯糯的开口:“严烈,你怎么都没说一下就自己回去了?”
“……天晚了,我家有点远。”严烈低声说。
“啊……”宁星晚抓了抓头发,听着他冰冷干涩的声音,才后知后觉的小声问,“严烈,你是不是不开心?”
这次那边停顿的时间有点长。
听筒里只传来沉默的呼吸声。
宁星晚也秉着呼吸耐心等待,同时大脑开始放电影一般回想着从进门开始的每一帧。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没有,你别瞎想了。”半响,那边终于传来他的声音,只是这次好像轻松了不少,也许是不想让她担心,“我只是好像有点感冒了,有点头疼。”
“啊,”宁星晚听他这么说,想起他单薄的衣服,才放下心来,然后像个小管家婆一样开始唠叨,“说了让你多穿一点嘛,老不听。也不能为了耍帅不要身体啊。你现在是还年轻,等老了可有你受的了……”
那端听着她念念叨叨的声音,终于低声轻笑了一下:“你怎么跟个小老太太似的。”
宁星晚听他笑,也笑了:“我这是关心你好不好,还说我老,没良心!”
“恩。”那端低声应下了“没良心”的罪名。
宁星晚终于放下心来:“那明天我去找你吧?我家里有很好的姜茶,之前我快感冒的时候,喝了两次就好了。”
“……明天我可能没有时间。”
“没有时间?明天周六诶,你要干嘛?”
“有点事。”
听他不愿多说,宁星晚也就不再多问,只不放心的嘱咐:“那你生病了早点休息吧,不要再熬夜刷题了哦!还有,要多穿一点,明天好像还要降温的。”
“……恩,你也早点休息。”
“好。那……晚安?”
“晚安。”
挂了电话,宁星晚坐在床边呆了片刻。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
最后只能把原因归结到他是生病了状态不好。
宁星晚摇了摇头,把胡思乱想的东西晃出脑袋,才去洗漱睡觉。
第二天,果然又下了雪。
天阴沉的像是盖了一块灰蒙蒙的被子,压得人喘不过气。
严烈一晚上没睡,听到外面有动静时,立马起身跟了出去。
严海军推着自己小摊的车子正往外走。
他的一条腿拖着,过门槛时有点费劲。
正努力的撑住车子往外挪腿时,手边的重量忽然一轻。
严海军抬头,楞了一下:“你怎么起这么早?”
严烈一手扶着车头,一手用力一抬,车子轻飘飘的出了院门。
“今天天气不好,别出摊了吧?”
严海军听他这么说,更加差异,但转瞬摇了摇头:“这种小生意,天气不好的时候反而人还多一点。你别管了,赶紧进去。今天不用去学校,多睡一会儿也好。”
严烈:“……”
大概是这种罕见的温情太过陌生,两人都有些别扭。
严海军推着小车,摆了摆手,就准备往巷子里走。
天上飘着零散的雪,墙根处还堆积着一些没化的。
萧条灰色的窄窄巷子,严海军一瘸一拐的推着车子慢慢往前走。
严烈忽然眼睛一酸,低声喊了一句:“爸……”
“……”
严海军身子一顿,半响,才慢慢转过身,看向台阶上身影清俊的少年。
“你别再进赌场了。”严烈看着他低声说,“最近可能不太太平,你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