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寸(28)
过去的两个多月,贺既明住院、出院、走司法程序应诉、接受警方调查, 一直都在避开媒体旧识的过程中进行。
媒体被贺家的人甩掉, 只能苦笑认栽, 绞尽脑汁想别的办法。
郁氏起诉剽窃设计创意的案件, 贺既明全权委托给律师, 不要说郁铮, 他连郁氏这边的律师都不肯见。
这晚, 郁氏基金会有个很重要的慈善活动,郁江、伍美宁必须出席。那种场合,郁薇当然不能露面, 她本人也是打死都不肯去的态度。
这样的话,家里就只有郁薇和宋嫂,伍美宁可不认为后者能看住前者,就打电话问郁铮“要不然, 你安排几个人过来看着她吧”
郁铮却说不用,“没必要用强制手段。别的事我来安排, 您忙您的, 不用担心。”
伍美宁听他说会安排, 心安不少。
郁江则对妻子说“都到这时候了, 薇薇要是还胡闹, 真就没法儿要了。”
伍美宁苦笑,交代宋嫂几句,与丈夫准时出门。
他们离开半小时之后,郁薇就开车去找齐蓝心。宋嫂没拦住,忙打电话给伍美宁,伍美宁记着儿子说过的话,镇定地说“不关你的事,随她去吧。”
狡兔三窟,贺既明这种业余时间把吃喝玩乐、不良嗜好当事业忙的人,住所一向不少,郁薇和齐蓝心知道的就有五处。
今晚,贺既明身在市中心一所酒店公寓。
在齐蓝心的住处,郁薇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其实并没指望他会接听,可他当即接听了,报出地址,说你来吧,很多事我都欠你一个交代。
她挂断电话,立刻出门。
齐蓝心哭的心都有了,不想去,可郁薇神色不对劲,一看就是出事的兆头,去吧,又怕自己跟着遭殃。但她只纠结了几秒钟,就追上去,路上发消息通知魏晓冲。
车子停下,郁薇拿起手袋,手伸进去摸索一会儿,之后下车,把车匙丢给门童。
“薇薇,我帮你拿手袋吧。”齐蓝心走到她身边,“你头发乱了,整理一下,好像也该补补妆。”
郁薇却用双手把精致的手袋死死攥住,边走边侧头凝视齐蓝心,片刻后,有点儿神经质地笑了,“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好些天没化过妆了。”
齐蓝心很沮丧,落后两步,四下张望,只盼着魏晓冲或郁铮快点儿到来。
夜色深浓,寒风凛冽,而这样的时候,这城市中一些人正置身于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销魂的光景,刚刚开始。
而那所谓的销魂光景,两女子已经很久没涉足。
也不会再涉足。齐蓝心走进电梯的时候,这样想着。
电梯停下,郁薇跨出去,走了两步,就停下来,愣在原地。
低头跟着走的齐蓝心不明所以,差点儿撞到她身上,抬眼见她一副活见鬼的样子,心悬起来,但在同时,下意识地循着她视线看过去。
三个身形高大挺拔的男子站在几步之外。
“郁、郁先生”齐蓝心的心落了地。此刻,这对她而言,简直是年度惊喜,也正因为太高兴,说话都磕巴了。
郁铮对她颔首一笑。
“哥”郁薇声音低不可闻,“你怎么会在这儿”
郁铮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又偏一偏头,“不是要见贺既明么走吧,我陪你去。你知道,我也想见他,但他一直不给机会。”
郁薇挣扎片刻,举步走向贺既明的房门。齐蓝心心里有底了,脚步如常地跟在她身侧。
郁铮、魏晓冲、刘云落后两步。
郁薇按响门铃。
三个男人停在恰当的位置不会被贺既明在门内发现,又能适时上前进门。
门内的人应该是透过门镜观望之后,才把房门打开一道足够供他观察廊间情形的缝隙,“薇薇。蓝心也来了啊”
就在这时候,刘云疾步到了门口,一臂推开贺既明,一臂将房门大开。
动作一气呵成,迅捷如猎豹。齐蓝心看得有点儿傻眼。
郁铮抄着裤袋走进门去,只当没发现贺既明已经变颜变色,“迟早要见,不如就今晚。贺先生,对不对”
丁潮和乔瑞杯中的酒未尽,两个人还在闲聊。
“对失恋的各种状态,有什么观感或是结论”丁潮问乔瑞。
乔瑞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转动着酒杯,思索一会儿,说“有的像是戒烟,熬过最辛苦的那一阵,就再不会碰。戒不掉的话,可能恶性循环,可能在恶性循环中修成正果。
“有的像是赌徒戒赌单指那种真正嗜赌的人。要戒掉的时候,大多已经输得倾家荡产。戒掉的,以后要么本本分分,要么事业有成,总体来说,在外人眼里是很有毅力,活得过得去。戒不掉的,要么断手断脚,要么不人不鬼惨。
“有的像是吸毒的人戒毒。不论能不能成,很长时间生不如死是必然。成功率有多低,你比我了解。成功戒掉的人,真就等于重获新生。
“这会儿能想到的只有这些。”
丁潮又问“你呢属于哪一种”
“我”乔瑞牵出似是而非的笑,“以前的恋情,都是戒烟的状态,都成功了。现在么,没到失恋的时候,还没真正分手。”
“这是婚恋问题中最让人心痛、不甘的一种形态。相爱,但是出于种种考虑,选择形式上分开。”丁潮苦笑,“你今天好像是不让我死心不算完的架势。”
乔瑞态度认真而柔和,“认识这么久了,你了解我。我这种人,在恋爱三年之后,依然认为和男朋友结婚是天经地义,这种情况,一辈子大概只能有那么一次。
“不是对未来悲观,不是想把他捧得天上有地下无,这样的说法,是很多因素融合到一起得出的结论。”
丁潮颔首,“了解。”
真爱过、结婚了、离婚了,对双方都是伤筋动骨的劫难。除非以后遇到命中注定的爱人,否则,他们不会再掏心掏肺的付出只是,谁又敢说,曾经结婚的那个人,不是命中注定的
这是人一辈子到底能真爱几次的问题,没有定论。
“不对等的恋爱关系,就算有人愿意尝试,我也不想让人迁就。奔三的人了,没装嫩当小公主的闲心,也没时间。”乔瑞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他,“我早就被人惯坏了。要是气儿不顺,活神仙也迁就不了我这种货,结果只能是不欢而散,甚至连朋友、哥们儿都做不成。”
到这儿,她已经把话说尽。
丁潮心里不好过,却更加欣赏她。
这就是他眼里的瑞瑞,坦诚、直接、不矫情,如果有外人看着纯属作死的事,绝对事出有因。
当然,她这些让他欣赏的因素相加,有时候会促成两个结果决绝、残酷。
可是,明明是善良、体贴的女孩。单说眼下,她只要他尽早脱身,不要在她身上投入更多感情。
在他面前,她与其说是敏锐,不如说是敏感,这样剖析之余贬低自己的情况,这是第一次。目的只是划清楚关系界限,让彼此及时止损。而这是出于她对他一定的欣赏与尊重,不然的话,早就闹僵了他喜欢的瑞瑞,从来都不是善茬。
“谢谢你跟我说这么多。”丁潮端起举杯,“我干了,你随意。”
酒杯送到唇边的时候,他说,“以后叫哥,不准再叫丁医生。”
甜美的笑容在她唇畔徐徐绽放,与他碰杯,与他一起喝尽杯中酒。
喝完杯中酒,他又说道“这会儿开始,我跟你只是酒友、朋友。和你相处的时候,我会尽量减免让你抵触的举止。
“至于其他,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乔瑞捂了捂耳朵,“我可以当做没听到么”
他轻轻地笑起来。
餐桌上有牛排、果蔬沙拉、红酒。
郁铮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笑,“看起来,贺先生是打算跟薇薇长谈。”
贺既明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状态,神色镇定地微笑一下。
郁铮转到客厅,坐到茶几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又做了个请的手势,“贺先生,我要问你一些事。”
贺既明在居中的长沙发落座。
齐蓝心走到金鱼缸前,作势看着里面的小金鱼。
郁薇坐到茶几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手袋放在身侧。
刘云站到郁铮身后,看起来是安安静静、眉清目秀的男孩子,其实呢,他算是全权负责郁铮一些私事的人。
郁铮对魏晓冲说“今天应该没事儿了,你回家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