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琳突然觉得一阵悲哀。
他怎么能这样?
他为什么能在犯下一个在她看来无法弥补,不可原谅的滔天大错后还用一种若无其事的语气和她说话?
宋嘉琳深吸一口气,又要去包里摸香烟,没摸到。
“律师明天上门和你说,不用废话了。”她说完,快步从盛奕身边走过,盛奕却伸手搭在她肩上,低声道:“琳琳,你又没有正式工作,孩子又已经过哺乳期了,你有什么把握贝贝一定会判给你?”
叶清曾经告诉过宋嘉琳,一个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变得脆弱了。而那时宋嘉琳还不太懂这句话的言下之意。
宋嘉琳回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枕边人。她觉得自己几乎完全地被怒火吞噬了,心口的灼-热感让她眼前一黑,她扶着墙,勉强站稳。
盛奕伸出手,要去扶她,被她推开。
宋嘉琳按着太阳穴,看也不看他,只轻声道:“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
第6章
“琳琳——”盛奕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又唤了她一声。
宋嘉琳的埋下头,在怀里的香奈儿包包里翻了一阵,找到了一瓶半空的香水,用尽全身力气,朝盛奕丢过去。
“啪嗒”一声,盛奕侧身躲开了,香水瓶砸在地板上,裂了开来,佛手柑混着茉莉的香气漫在空气中,冷艳迷离,带着一点苦。
她竭力掩饰住自己颤抖的手指,对盛奕说:“你走吧,我不想吵架了,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不是那种会收破烂的人。”
她将“破烂”两个字咬得很重,说完贴着冰凉的墙壁,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像一个在生命最后的时候回光返照的重症病人一样试图挽回自己最后的一丝颜面。
抬起眼,宋嘉琳看到了盛奕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
他望着她,眼神深邃而晦涩,让人猜不出心里想的是什么。
这样的盛奕让宋嘉琳觉得很陌生。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宛若是一把尖刀,撬开了她生活中看上去完美无缺的冰面,露出了寒冰下的潜流。
她其实根本就不了解他。
在他眼中,她就是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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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学院的宋嘉琳在一众有如过江之鲫的追求者里选中了最不被人看好的盛奕,这个消息甫一在城大传了开来,惊掉了无数人的下巴。
叶清请宋嘉琳吃晚饭,一边吃一边看着自己的这个小表妹甜蜜蜜地和新男友发微信,酸得直捂牙。
叶清问她:“怎么就决定是姓盛的这个小子了呢?”
宋嘉琳放下手机,支着胳膊想了一阵,笑得眉眼弯弯:“他对我足够好。”
叶清沉默一阵,放下手里的刀叉,突然道:“No,it can't be a reason.(不,这个理由不充分)”
宋嘉琳不服气,又道:“他长得好看啊!”
叶清直接笑得趴在了桌子上。
却到底没再说什么。
也许那个时候,叶清觉得她答应盛奕的追求不过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喜欢最漂亮的玩具。却没想到这个任性的孩子竟然任性到底,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真的和盛奕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盛奕开着车走后,宋嘉琳才扶着墙慢慢地走出画廊的门。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她攥着手里的车钥匙,感受到了手心粘腻的汗渍。宋嘉琳一向有些低血糖,在她和盛奕尚且情深意浓的时候,盛奕会时常记得去超市买上一打的水果软糖,放在家中每一处显眼的地方。这几天她搬回父母家里住,又因为不愿意在家里时时见到母亲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神色,时常往外四处跑,于是也就忘了这事。
她又靠着墙,站了一阵,直到眼前的重影减轻了一些,才扶着额头,叫了一辆车。
额头有些发烫,兴许是照顾贝贝的时候,自己也中招了。
宋嘉琳想了想,让出租车司机直接把车开到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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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医生,宋嘉琳将医生给开的几板退烧药和维C通通扫到了包里,推开门诊室的旋转玻璃门向大厅走去。
叶清五分钟前来了短信,她替她预约的金牌离婚律师定在明天午后,到时候叶清会开车送她过去。
假如宋国平知道叶清这个甥女居然给自己的女儿介绍离婚律师,恐怕要发脾气。老辈人“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的思想着实根深蒂固,哪怕像宋嘉琳的父母这样受过高等教育又在大学里头担任教职的中年知识分子亦不能免俗。
烦死人了。
离婚吧,离了对大家都好。
宋嘉琳这样对自己说。
这几天来,一向忙工作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盛奕开始频频向她献殷勤。她躲回父母家、来朋友的画廊帮忙,但无论在哪,总能遇到带着玫瑰的盛奕。宋嘉琳不由懊恼,甚至怀疑她最亲近的家人为了世俗意义上的某种完整出卖了她。
宋嘉琳又想起了盛奕怀里盛开的玫瑰花。
她十二三岁的时候初读《小王子》,父亲从法国带回来的原版书扉页上仍有她少女时写下的不知所谓的话:我要做你永远的玫瑰花。
原来,小王子是会变的,而玫瑰花也终将凋谢。
她绝不会原谅他。
宋嘉琳一贯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一本崭新的牛皮笔记本,哪怕只有一个字写错,她都要丢到垃圾桶里,何况是枕边人?
她绝不会妥协。
但内心更深处有有一个声音向她叫嚣:不,你正是害怕,终有一日,你会妥协。
宋嘉琳攥着手机,等着叶清的下一条消息。但手机屏幕刚亮起来,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叶清到底说了些什么,突然眼前一花,不省人事。在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秒钟,宋嘉琳听到了取药路过她身边的中年大妈的惊呼,而后是一只骨节分明,触感冰凉的手扶住了她。
“不知道你能不能喝冷的,所以买了一杯热奶茶。”原野将手里的抹茶奶绿递给她,语气平淡,仿佛是一个送外卖的。
宋嘉琳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背靠着椅背,抬起头去看面前面容英轩的年轻男人。他长得太高大,站在她面前,就挡住了灼-热日光,在她面前投下了一片浓郁的阴影。
宋嘉琳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笑道:“原医生,来,坐。”
原野插兜,说:“不用了。宋小姐如果知道自己有低血糖的话,还是应该做些准备。”
她出门前画了一个厌世妆,酒红色的眼影看起来像是被谁一拳打中了眼窝。——宋嘉琳相信面前的男人就是这么想的。
她说:“一百一十分钟。”
“什么?”原野不解。
宋嘉琳抬起头来看他,原野突然发现她的眼睛长得很美。
她抿了一口热奶茶,笑了一声:“不是你说的么?叶清姐帮我预约的是两个小时的咨询,但是我只用了十分钟,还有一百一十分钟,你会替我保留。”
“我的医生。”她又这么说。
原野摆摆手,在她身边坐下来,说:“没问题,聊聊吧。”
“第一个问题。”宋嘉琳突然倾身,盯着他。离得太近,原野甚至能看见她白得发腻的脖颈上沾着的细微汗珠。“男人都会出轨么?”
“男人是不是都会出轨”这个问题,不同的男同胞在不同的情况下面对不同的人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虎扑用户信誓旦旦地说:“十个男人九个嫖。”
刚刚陷入一段恋爱的年轻男孩对他的甜心女孩拍胸脯保证:“只有你的钥匙才能解开我的锁。”
原野没想到宋嘉琳居然会问这个问题。
叶清替她预约咨询之初,隐隐约约地向他提过,他的这位“病人”刚刚感情受挫,急需一些心理开导。
每一年原野都会遇到这样的女孩,听她们流着眼泪向他哭诉:“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宋嘉琳这样,大规模无差别攻击的,少,倒也不是没有。
原野笑了一声,突然说:“你知道么,婚姻制度本身就是违背动物的天性的。”
宋嘉琳侧过脸去看他,神情专注,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只纯良无害的幼鹿。这样的形容有些奇怪,尤其是对着一个画着浓妆的年轻女人,但原野的直觉使他做出了这个比喻。她的发丝间有一种清甜的香气,像是暴雨过后幽幽盛放的茉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