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安安把两只手都背在身后,摇头,“不够,不过阿嬷说了‘亲兄弟明算账’,取钱还得你自己去。”
颜梁淮:“……”
“村头的ATM机是24小时的,”米安安得寸进尺地说,“我这会刚好没事儿,可以跟你跑一趟。”
颜梁淮没吱声,米安安挑衅似的一眨眼,“您不会打算占小老百姓的便宜吧?”
十分钟后。
米安安叼着叶子,哼着小曲,不动声色地偷瞟了一眼颜梁淮,眼底狡黠一闪而逝,曲子哼得更欢了。
月色朦胧,偶尔能听见青蛙在水洼边呱呱叫唤,夜风里都是暮夏残存的温存。
“那边是我家,”米安安拿小叶子指着池塘对面的房子,等颜梁淮看过去才说,“欢迎来玩,我阿嬷做菜可好吃了,比我好一万倍。”
颜梁淮远远看向那间孤零零的屋子,隐约有种熟悉感,他收回视线,“你的粥确实挺难吃的。”
米安安气呼呼地说:“吃都吃了,还要诋毁我的厨艺!”
“谁说我吃了?”
米安安呆了两秒,“所以……其实是倒掉了吗?”
只见刚还得意洋洋的小脸瞬间光彩全无,颜梁淮说:“浪费就是犯罪,所以我吃掉了。”
米安安这才云破日出,笑容灿烂,“其实我知道盐是有点多了,但我加了不少水,再多怕你喝水喝饱了,夜里得饿。但要是重新煮一锅吧,我又怕你都睡了……所以、所以……”
米安安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突然闭上嘴巴,惴惴地看了颜梁淮一眼,“其实我平时话没这么多,真的!”
她似乎是有点怕他,颜梁淮心想。
见她迟迟不敢再开口,他只得说:“我吃过的比那难吃的多了去了。”
得了台阶的小姑娘眼一亮,“比如呢?”
颜梁淮本没打算深聊,又不忍辜负那双期待的眼睛,只好避重就轻地说:“雪崩被困,你把混着雪水,还得说服自己那是奶昔。”
米安安听了,抿着嘴,许久才说:“难怪了……”
颜梁淮:“难怪什么?”
“难怪你这么瘦,都过得什么日子啊!”
“我说的是特殊情况,平时营地伙食好得很,营养均衡。”
米安安嗅了嗅鼻子,拍了两下他的胳膊,“放心吧!苦日子都过去了,往后呢我的厨艺也会进步的,你要相信我呀!”
路灯照在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所有的关心和期待颜梁淮都看在眼里,可他终究没有表态,而是看向不远处的小门面,“ATM机是在那里吧?”
“啊,”米安突然转过身,双手张开,拦住他,“来取钱的人少,经常有野猫跑里面拉屎撒尿,脏得很,我先去帮你看看机器是不是好的,你等我呀。”
颜梁淮不置可否地停在路边,就看见小姑娘钻进室内,在ATM机边妆模作样地摸了两下,就满脸遗憾地跑出来了,“现金被提光啦。真是太可惜了,白跑一趟。”
“没关系,”颜梁淮作势要往里走,“你告诉我银行卡号,直接转账就好。”
“我哪儿记得卡号?”米安安挣扎着,“要不,明天咱们再来看看,兴许就有现金了呢!”
她拉着颜梁淮的衣袖,晃了晃,满眼央求。
颜梁淮看破不戳破,一言不发地退下台阶,就听见旁边小姑娘小声吐了口气。一点小心思,藏都藏不住。
他转身往回走,米安安忙跟上,“去哪呀?”
“回去,休息。”
“出都出来了,就这么回去多浪费这大好山河啊。”米安安张开双臂,转了个圈,“来过凝垄的人都说,这儿的九月最美。”
天高云阔,月朗星稀,远山如黛,泉水淅沥,走在路上都像入了画卷之中,只是在她说之前,颜梁淮竟未曾在意。
“确实很美。”他眺望着远处的凝川,夜色中山脉起伏,像俯卧的巨人,隐匿起所有攻击性。
平静的表面之下的暗涛汹涌,旁人不知道,颜梁淮却再清楚不过。
“看什么呢?”米安安踮起脚,顺着他的视线只能看见拢着青雾的山,别的啥也没有。
“没什么。”颜梁淮加快脚步,“风景也看过了,回去了。”
“哎——”米安安面朝颜梁淮,倒退着边走边说,“其实你真应该多出来透透气,省得被人当吸血鬼看,而且班爷也挺为你担心的。你要是人生地不熟,可以叫上我呀,呀——”
脚底踩了石子,她重心不稳就往后仰去。
颜梁淮眼疾手快,俯身一拉将她拽了回来,还没来及问一句“还好吧”,小姑娘已经慌里慌张地蹲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米安安忙着掸他裤管上的灰——她没控制得好,一脚踢上去,留下灰扑扑的脚印。
等手落下,掌心感受到异常的坚硬,米安安才意识到,坏了。
若不是她多此一举,颜梁淮大概都没察觉到这一茬。
她缓缓抬起脸,小心翼翼地看向颜梁淮,“我……”
颜梁淮向后退了一点,让裤管离开她的手,“回了。”
米安安站起身,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再说点什么,还是越描越黑?
可他没等她琢磨好,已经擦着肩往回走了。
“那我明天找你去取钱啊!”她在身后喊。
颜梁淮又走了两步,才停下,人没回头,声音远远地传来,“我对出来透气看风景没有兴趣,如果别人说我是吸血鬼让你觉得为难,很好办,你也跟着一起说就好。”
他整理了一下之前被她扯乱的袖子,“刚我也说过了,不缺东西,不用照顾,更用不着同情。”
话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直又走出十米开外,才听见米安安在身后大声喊:“你比我高、比我壮,走路比我快,我跌倒还靠你拽回来……我闲的吗?干嘛要同情你呀!”
大概是见颜梁淮没反应,她又气鼓鼓地加了一句,“你是不是傻?”
颜梁淮沿着回小院的路,往坡上走,到了枣树下才在树荫里回过头,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小姑娘踩着小木桥过池塘。
大概是心里憋着火,她边走边踢着地,还时不时跺一跺脚。
虽然什么也听不见,可他知道,一多半正骂他呢。
也好,长痛不如短痛。
他在这里留不长,更不可能再拖累其他人颠沛流离。
这世上,他有兄弟就够了,更多的,都是奢望。
远远看见米安安推开院门,屋里亮起了灯,颜梁淮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安安加油~~焐热这块大石头~~
【其实比起石头,颜先生更像钻石:通透坚硬,恒久远】
第5章 荣光(5)
米安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眼都没睁,翻了个身把小毯子拉得盖过了头。
现在想想,还是挺气的——见过固执的,她还真没见过这么倔的,老男人!倔毛驴!八百里代沟的叔叔!
腹诽一番,气总算消了大半,她露出脸,对着天花板出神。
可谁叫人家是救命恩人呢?如今,还欠了她一笔“巨款”……真要撒手不管,她好像又做不到。
米安安双手用力搓了搓脸,脸蛋红扑扑地爬起身。
没过多会,院外传来男人的声音,“安安起来了吗?”
米安安探头一看,居然是班爷亲自来了,连忙卷着围裙跑出来,“班爷你怎么来了?”
班爷虽然头发花白,可精神矍铄得很,一眼看见米安安手里的围裙,“天刚亮你就在厨房里忙活,真是大姑娘了啊,知道照顾阿嬷了。”
米安安挠挠还没打理的小翘发,“阿嬷才看不上我做的饭菜,是给那个人弄的。他家门口垃圾袋里全是压缩饼干袋,大活人怎么能靠饼干过活呢!”
班爷笑容没减,从兜里掏出只牛皮纸信封,递过来,“这个你拿着。”
米安安满头雾水地接过来,情书?如今这山坳坳里老的老、小的小,还真没什么适龄男青年。何况真要递情书,也没胆儿托班爷递啊!
谁不知道别看他老人家现在慈眉善目的,年轻那会儿可是端过枪、打过仗,是实打实的狠角色,谁敢劳他跑腿啊。
拆开信封,米安安手指头一勾,掏出几张红彤彤的钞票来。
她抬眼,狐疑地看向班爷。
班爷说:“梁淮还你的。”
米安安瓢了下嘴,咬着唇瓣,大眼睛里晶莹闪烁,眼看着眶儿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