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离火(29)
左手突然开始不停的拍打着衬衫,我看见有烟头从左手的衬衫上滑落。
曲莫浮喝了一口啤酒,笑:“‘谈’字五行从火,吉,目前刚刚秋天,所以按照火为水之妃,近期谈开最好,不要拖到深冬,要不就干脆到明年开春再说,木生火的,懌字意思就是悦,说话本身就像是在聊天,多说点儿对方喜欢的,氛围轻松就好啊。”
我有些迷茫的看着曲莫浮,说实话,我急急的打断曲莫浮说测字,是怕曲莫浮把那天我和欧阳在一起的事情说出来,我心里并没有特别的想测字的意图。我抬头,看见左手也迷茫的看着我。
那天晚上,喝完酒已经很晚了,晚到酒吧都要打烊了,曲莫浮真的喝醉了,他走路的时候有些跌跌撞撞的。但他却不肯留下来,也没有如我预料的那样去见路芳菲,我很奇怪曲莫浮为什么这么突然的来找我,又突然的离开。
想不明白的时候,我就想可能曲莫浮身体里的某些东西在作祟,就像我用圆珠笔划着一串又一串的兼职工作,划到最后,我恼怒的掰断了圆珠笔,还用圆珠笔用力戳学校食堂得了黄疸病的馒头。
人有时候真的会莫名其妙的寂寞,寂寞的时候你就一定想找人说话,听你说话的那个人除了会回应你,还需要非常的安全,然后你所有的窘态和秘密都会像是对着大风对着黑夜吼出去,然后深呼吸,然后再变回原来的自己。
曲莫浮上出租车的时候,非常小声的跟我说了一句话,曲莫浮说:“十八,别告诉李遥,我来找过你。”
“为什么?”我不解的看着曲莫浮。
曲莫浮靠着出租车的车窗,看着我笑:“在李遥心里,我是他的朋友,而他是你的朋友。”
然后,出租车开走了,我愣在原地,脑子有点儿转不过弯,左手点了支烟,香烟的炭火儿在黑夜里一闪一灭的。
“去我哪儿吧。”左手低着头,用脚在地上碾着什么东西,“学校现在进不去了,都后半夜了。”
去到左手租的房子,索多多没在,客厅的灯坏了,左手打开厨房和卧室里的灯。
我看见客厅的茶几上,放着好几天没有洗的饭盒,饭盒里竟然还有一个鸡蛋。左手胡乱的把客厅里碍事儿的东西用脚踢开,啤酒罐儿撞到暖气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看见有内裤搭在沙发的靠背上,左手竟然扔了条毛巾过去,盖住沙发上内裤!!我有些想笑。
我进了房间,关上门,听见左手的声音,“要不要喝点儿啤酒?”
“不了,我得早点儿睡,明天上午还有课呢。”隔着房间门,我跟左手说着,左手没有再说话。
房间的床很乱,我躺到上面,感觉后背被咯住了,翻身摸着,从床单下面摸出来两盒卡带盒,我侧身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想着晚上曲莫浮在酒吧跟我说过的话,然后,有敲门声。
“十八。”是左手的声音。
我起身开门,黑暗中,左手手里拿着两罐儿啤酒,我能看见左手手指上的明灭的烟头,左手站在门口看着我,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话。
“我睡不着。”左手把手里的啤酒罐儿递给我。
我接过带着水珠的冰镇啤酒,犹豫了一会儿,我说:“左手,其实……”
“十八,你别逼我了,我真的不会说什么话。”左手打断我,声音有些异样,“早点儿睡。”
左手突然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走向另外的房间。
羁思
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中级会计课,比我之前痛恨的高数还痛恨。我趴在课桌上睡觉,我觉得我真对不起怀孕的会计老师。
“十八,你在哪个楼上自习?”欧阳碰碰我。
我迷糊的转头看着欧阳:“综合楼,怎么了?”
“想找时间给你补补中级会计啊,考试这样不行的。”欧阳一边抄着笔记,一边看着我笑,“过段时间我报的托福就开班了,到时候我可能就没时间了……”
欧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左手买了只兔子你知道吧,叫小白,快成闹钟了,每天定时闹腾……”
我想着明年即将到来的毕业,稀稀拉拉都要卖掉的东西,充电灯,还有要带走的东西,床单被罩,还有厚厚的可以直接铺在地上的垫子。据之前的师兄师姐们说,那个垫子的防潮性还不错,要是卖掉,收废旧报纸的大爷最多出8元钱,然后再转手以25元的价钱卖给后面工地上施工的工人。
“十八?”欧阳疑惑的碰碰我,“怎么了?”
我回过神儿,摇头:“没什么,明年就要毕业了,太快了点儿,好多事情都还准备好呢。”
欧阳的眼神里有些伤感,用手里的圆珠笔慢慢的划着笔记本上的空白处,是一个圆圈儿套着一个圆圈儿,画着画着那些圈儿就成了迷宫。
在我划去十几个兼职工作后,终于有一家杂志社的工作目前还是空缺的,我对着电话欣喜若狂。
“兼职打字的,我们要求每分钟180个字左右,主要是负责稿子的录入,每半个月交一次录入稿子,交稿子的时候结清录入部分的费用。”电话那边是熟门熟路的套话。
我的脑子都晕了,只记得人家说目前还需要兼职录入,我想都不想:“可以的,用考试吗?”
“不用考试,完不成录入的稿子,就不用过来了,也不会给算钱。”电话那边利落的声音,“如果你想做,周末过来领稿子吧。”
我高兴的忘乎所以:“好的好的,那我周六过去领稿子。”
放下电话,我松了一口气,开始往宿舍跑。总算还有工作可以做,慢着,每分钟180个字是多少字?我一分钟能打多少个字??我的脑子开始转圈儿。
等我撞到别人身上,我都没算出来自己大概每分钟能打多少个字,我晕头转向的抬头,我撞到的人是徐娜。
徐娜半低着头,看见我,也有些尴尬,“对不起。”
其实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徐娜脸上被路芳菲挠过的地方,结疤了,新长出来的皮肤很嫩,有些发红的,被长头发遮挡着。我说不出话的看着徐娜低头匆匆离开的身影,心里有些难过,这个世界没有几个人可以象路芳菲那样,想哭想笑,随便来。
祝小希来找我的时候,我刚下晚自习,拎着课本有些疲惫的晃荡到宿舍楼门口。祝小希一脸的兴奋,我的胳膊被祝小希摇晃的都要脱臼了。
“十八十八,我找你半天了,我给院团委录用了!!”祝小希的眼神全是欣喜,“院团委的老师今天跟我说,十八推荐的人,不会差的,太谢谢你了……”
杜小兮在旁边翻着眼睛:“看看看看,早说过了吧?就是人家十八的话好使,你还不信。”
“吃饭、喝酒、马杀鸡、唱歌、跳舞你随便挑好了……”祝小希的眼睛亮的有些陌生,我有些不适应。
“没那么多事儿,你想多了。”我拿开祝小希的手臂。
祝小希再次抓住我的手腕:“怎么没必要啊?你知道我们同学的学校,要想当上学生会主席,都得花钱托关系呢,你想啊,毕业的时候在自己简历上写上学生会的工作经历,那也是资本啊?”
“是啊十八,你就应该好好宰一次祝小希……”杜小兮也跟着帮腔。
我刚要说话,突然看见方小刀像是逃命一样朝女生宿舍楼跑过来,方小刀老远看见我就喊:“十八,快点儿救命啊,快……”
祝小希和杜小兮跟我一起,看向疯狂跑来的方小刀,方小刀气喘吁吁的跑到我身边,一句话不说,拽着我就跑,“快点儿快点儿,真是……要命,要命的事儿呢……”
“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我企图挣脱方小刀。
方小刀喘的跟地球没有了氧气一样,“你,你去到哪儿什么,什么都不要说,你,你,你就说你是房东,你,你就说你是房东,你只管收钱,不准,不准别人在房子里打砸抢,记,记住了,一定记住了……”
我象个丈二和尚一样被方小刀连拖带拽的,一直拖拉到左手租的房子,远远地,就能听见房子里传出暴怒的声音,还有摔东西的声音,我吓了一跳,我看见小区里有人从开着灯的窗户外面往里看着。
“方小刀,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我开始紧张,会不会是左手之前得罪的什么人找上门了??
方小刀推着我往楼道里走:“你记住了没有?你是房东,不准别人在你的房子里撒野,要打架回自己家打,十八,左爷靠你了!!记住!!记住!!”
然后,我就被方小刀推进楼道,左手的房门开着,还从里面飞出来一只拖鞋,然后,方小刀猛的一推我,我进了房子,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房子里面乱七八糟的,所有能摔能扔的东西都在地上放横着,连沙发都翻过来了,卧室里传来暴怒的叫骂声。
“你拿镜子照照你自己,你看看会不会有好人家的姑娘看上你?恩?学人家当流氓是不是,还敢打耳眼儿……”
我小心的往里面走,踩到碎裂的碟子,发出咔嚓的声音。
“老孙家的姑娘怎么了?人家也是国家职工,一辈子旱涝保收,公家养着,吃不穷穿不穷的,人他爸在税务局,是副处级,你毕业了还怕找不到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