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南墙(57)
“啊?”南樯瞠目结舌呆在原地。
只见余思危微微一笑往后退了些,双手做了个预备的姿势,接着长腿一迈,轻轻松松朝她跨了过来。不过须臾之间,嗖嗖的风声掠过耳畔,转眼间他已经领先南樯好几米,稳稳站到了前方的石阶上。。
然后他转过身来朝南樯微笑,脸不红气不喘,仿佛肩上真的插了一双翅膀,显然是个运动神经极其发达的人。
“你……”南樯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张开嘴想说什么,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开始往后倾斜,她被方才余思危的脚风带到了。
“哎呀!”眼看着自己就要摔到坡下,她吓得高声尖叫起来。
余思危一惊,一个健步飞快冲下,抓住南樯的胳膊将她朝自己拉过去。他反应极快,电光火石间用另外一只手紧紧扣住路边的树干,借助树根的抓力,最终两个人只是晃了几晃就站定立稳,免去了滚下山的狼狈。
南樯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余思危牢牢箍在怀里,她的脸正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之上。
那里仿佛铜墙铁壁,是她曾经最依恋的港湾,相伴多年的气味源源不断的涌进自己的每一个毛孔,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有些恍惚。
从柔软温暖,再到彻骨的冰寒。
等她回过神来,双手已经将余思危狠狠的推开了去。
余思危被她这冷不防一推,后背连同胳膊直接撞向身后的树干,忍不住一声闷哼。
南樯看着对面人咬紧下唇的痛苦模样,心头又是生气又是高兴——高兴是因为他受到了惩罚,生气是气自己怎么没推得再狠些,最好让这个混蛋滚到山崖去摔成残废。
余思危捂着胳膊等了半天,不见南樯脸上有半分主动关心感激,不得不重新挺直了腰杆。
“你没事吧?”他略显犹豫的开口。
“挺好的,谢谢关心。”南樯瞟了他一眼,“余先生呢?你还好吧?”
这句问话明显不怎么有诚意,所以余思危笑了笑没有作答。
“南小姐,为什么要来参加登山活动?”他看着南樯,换了个话题,“你不是心脏不好吗?”
南樯被他问的一怔。
一路走来她确实有些心慌气闷,自己为了争口气费劲心思往上爬,却差点忘记了牛芬芳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事实。
“美术馆邀请的,他们指名院长办公室做代表。”
她垂下白净纤细的脖子,似乎轻轻一拧就会折断。
“他们指名,杜立远就直接放人了?”余思危眉宇间染上一丝寒意,“他不知道你心脏不好?还是他已经不管你死活了?”
“院长不知道我身体不好。”南樯抬头瞪了余思危一眼,目光不太友善,这个人怎么老是提杜立远?
“咿,余先生怎么知道我心脏不好?”她忽然反应过来,满是怀疑的瞪着眼前人,“你又找人调查我了?”
余思危看着眼前姑娘幼兽呲牙的样子,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的吐了出来。
“算了,不说这个。”他朝山上面望过去,目光悠远,“你看那边山上,开花了。”
南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山谷对面的峭壁上有十几株迎春正在怒放,金黄色的身影在阴冷山间里显得格外俏丽。迎春这种普通植物,单看并不起眼,但开花的时候连绵一片,倒颇有些喧闹畅快之意。
“漂亮吧?”余思危轻声说了一句,“迎春花开,冬去春来。”他回头看了南樯一眼。”
“没觉得啊。“南樯避开他的目光,头也不回的朝石阶上方走去。
”气象学上的入春标准是平均气温连续5天大于等于10摄氏度,我出发前看过天气预报,后面几天的平均气温都低于这个标准。这说明——”她顿了顿,“冬天没有过去,春天也还没有来。”
余思危被她这番话说得一愣。
然后他就不再说话了,只是垂头跟上南樯的步伐,嘴角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两人沿着山路继续默默前行,南樯走得满脸通红,额发间有大颗的汗水滚落下来,心跳也越来越重。正咬牙坚持着,身后忽然响起余思危的声音。
“南小姐,我刚才好像伤到膝盖了,打算原路折返,你想和我一起下山吗?”
她回头看去,余思危也正望着她,一脸的坦然。
沾了好皮相的光,这个人连提议半途脱逃都是一付大义凛然救世主的模样。
“不了,我要爬到山顶去,我是圣心的代表,不能给公司丢脸。”她断然回绝。
然而余思危对她的拒绝显然并不在意。“你们办公室不是还来了一个助理?我看她是专业装备,体力也不错,很早就跑到队伍前面去了,有这样的同事你还着什么急?”他淡淡补了一句。
南樯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睛没说话。
“竞争没有错,只是得分场合。”瞧着前方满脸倔强的姑娘,余思危显然看得通透,“田忌赛马听过吧?只要能笑到最后,不用力争每场比赛都赢。”
南樯明白他是意有所指,咬住下唇。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她不得不承认,余思危说的没错,自己确实是被华莎莎在停车场里表现激怒了,她不甘心输给这个目空无人的女孩,她不想被这个未来徒弟看扁。
虽然她也知道,这样的一时意气是没有必要的。
抬起眼睛看向余思危,这个男人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只有那双漆黑的瞳孔永远保持着动物的警觉,世界上大概没有任何事情可以瞒过他的双眼。
他不是别人,是从小就知道韬光养晦余家长孙,是父亲心里代表“女儿最高成就”的乘龙快婿。
“余先生刚才说膝盖不舒服?”回过神来,南樯迅速收敛了锋芒,重新恢复平日里的乖巧柔顺。
“我帮您打电话给主办方吧,让他们派人来看看。”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
余思危刚想出声阻止,然而为时已晚,南樯的胳膊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树枝上。只听一声尖叫,手机从指尖飞了出去,瞬间滚到山坡的灌木丛和石头缝里,消失不见了。
“怎么办?”南樯脸上血色失尽,如纸一般苍白透明,“怎么会这样?”
她想也不想就要翻下山坡。
“你疯了?”余思危一把扯住她跨出去的身体,“这么危险你也要下去?那部手机值多少钱?能比你的命值钱?”
“手机里有我爸爸的照片!”南樯使出全身的力气挣脱他,几乎要哭出声来,“我就这几张了!你不能拦着我!”
余思危这才回想起来,南樯确实一直使用着一部过时的智能手机,他原以为是因为经济拮据,现在才知道真相另有其因。
皱起眉往山下看了看,他在心中迅速做了判断。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他转过头来,双手扶过南樯的肩膀将她牢牢钉在石阶上,“我替你下去看看。”
南樯瞪大眼睛,擦了擦自己的泪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吗?谢谢余先生。”
她眨眨带着露珠的睫毛,很是楚楚可怜:“可是你怎么下去呢?”
余思危没有答话,只是迅速解下了自己的登山包,从里面拿出一根登山绳系在腰间,又将另一头则绑在了路边最粗的树干上。然后他将树干这边的绳子不断拉紧,反复试了好几次,直到满意为止。
“还好,这坡不算太陡,如果有登山装备是很简单的,只是今天我没带安全带和下降器,只拿了根绳子,勉强凑活用吧。”手脚麻利做完这一切,余思危终于有空抬起头跟南樯说话,”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可以捡回来。”
“听我的话,呆在原地,千万不要下来。”临下坡的时候,他再一次叮嘱南樯。
南樯一脸懵然的点了点头。
余思危说完这句话,用手拉着绳子一点点的走下了陡峭的山坡。
望着坡上逐渐变小的身影,女孩脸上慌张的神色渐渐消逝,最后逐渐化为一片冷凝。
南樯并没有对余思危说实话,那部手机里确实有非常重要的东西,然而却并不是牛芬芳父亲的照片。
那部旧手机是牛芬芳的遗物,对于她来说,旧手机是她维持自己牛芬芳身份的唯一纽带,她通过这部手机残留的密码登陆牛芬芳所有社交软件和邮箱,通过各种对话记录获取牛芬芳的生前信息,是旧手机延续牛芬芳还活着的事实。如果旧手机毁了,那她和牛芬芳之间的纽带也就断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