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南墙(35)
“意外,都是意外。”余念祖摇了摇头,“红颜薄命,老年人不是都爱那么说么。去年她去海边度假,遇到了一场海难。”
“哎呀,你大哥一定非常伤心吧?”南樯用略带颤抖的声音,问出了这个她曾经无数次想问的问题。
妻子死了以后,希望丈夫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伤心欲绝发誓终身不娶?好像太戏剧化,现在已经没有那样的情圣了。
可是,像余思危这样,平静的接受,并且毫无异样的继续生活,却又未免让人太寒心。
“应该是伤心过的。”余念祖大大咧咧说着,“可是伤心又能怎么样呢?生活还不是要继续。他根本不需要为婚姻操心,反正那么多人排队等着做他妻子,下一个说不定更漂亮呢!”
就这样,余家人对南蔷的不在乎赤裸裸的流露出来。
名利场上,年轻漂亮根本不是稀缺资源,至于富有?反正前任妻子的财富已经名正言顺给了余思危,余家人根本没有任何在乎上一段婚姻的理由。
餐桌下,南樯的手心紧紧攥起,指甲盖将手心挖出了几道鲜红的印。
“是嘛,你大哥也那么想吗?”她看了余念祖一眼,笑容开始显得勉强。
“是啊!”余念祖的心思已经飘到其他地方了,他夹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嘴巴里的声音有些含糊,“之前他在坦桑尼亚散心,我问过他往后的打算,他看着夕阳直接说了句,做人还是要朝前看。”
听见“坦桑尼亚”四个字,南樯的脸色变得苍白而透明。
余思危没有那么爱自己,她早就知道。
他心中一直有一朵“非洲之花”。当年他在英国念书,参与了go组织,在坦桑尼亚实习期间遇见了一位“天使少女”,后来不知为何失去了联系,此后余思危好长一度时间没和其他人交往。余家人都知道这位长孙心里有个anl,也从来不催促他的婚姻大事。这些都是南樯在结婚前就清楚的事实,但是她坚信,以自己的美貌和父亲的财富,最终一定会让余思危忘记那个虚无缥缈的初恋。
——除了一个美好的背影,她什么都没给余思危留下。回忆怎么能战胜活生生的人呢?
然而十年过去,即使她成功嫁给余思危成了余太太,白月光也依然还是白月光。老婆死了,他的第一个散心目的地竟然是去和初恋邂逅的坦桑尼亚。看来自己终究成了墙壁上干涸的蚊子血,恐怕他看一眼都会恶心。
真相实在让人惨不忍睹。
南樯脸上勉强的笑着,心中却仿佛有数万只蚂蚁在噬咬。
——我在地狱挣扎,怎么能让你在天堂快活逍遥?这是绝对不能允许发生的事情!
第二十二章 血脉
余思危在南家大宅休息了几个小时,晚上九点,手机上准时收到了宋秘书发来的晚报。
有趣的是,办事贴心的宋秘书还同时发过来的几个视频,那是他派人去溪舟南崖村探访牛芬芳底细的实录。
第一个被采访者是牛芬芳的同村王大妈。
采访者先是送上了红包,接着又把南樯的最新照片拿给她看,问她是否认识照片上的人。王大妈看着照片愣了一下,然后又仔细看了好几眼。
“是芬芳哩!”她用土话说着,好像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哎去了大城市变好多了!差点不敢认了!”
采访者问:“怎么变了?”
王大妈笑嘻嘻的,不忘捏紧手头的红包:“变漂亮了,变洋气了!”她转头指了指墙上老旧的海报挂历,“芬芳以前穿这样。”
“您是看着牛芬芳长大的吗?”采访者问她,“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看着的呀,她奶娃娃的时候我还抱过呢!”王大妈点头,“从小就漂亮,读书好!可惜身体不好,不然都想让她给我做儿媳妇了,我家军儿也喜欢她。”
“身体怎么不好呢?”采访者问。
“她有心脏病,医生说她在娘胎里心脏就没长好,不知道哪儿没合拢。反正咱们村里都知道。”王大妈摇摇头,“也是个命苦的。”
“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采访者问。
“没有了,她上大学后我就没见过她。”王大妈再次摇头,说完看着镜头问一句,“你们这是要在电视上要放啊?“她含羞带怯抹了抹自己大光明的额头,”我这发型也不知道行不行?”
第二个被采访的是南崖村的村支书。
“芬芳这个姑娘不容易呀!咱们村的金凤凰。”村支书看起来有文化一些,红包也放在了镜头外看不见的地方,说起牛芬芳,他脸上满是赞赏,“十年来咱们村就出了这么一个重点大学学生,她妈妈嫌家里穷早跑了,全家靠她爸爸打渔为生,去年她爸也走了,她成了孤儿。听说现在她在大城市工作了?终于算是扬眉吐气了!”
接着说了一些牛芬芳的童年少年趣事。
“请问她是长这样吗?”采访者给村干部看了南樯的最新照片。
村支书看了照片大概三十秒钟。
“是这样的,就是比小时候漂亮太多了。”他笑起来,有些感慨,“气质变了,走在路上不敢认了。”
“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采访者问。
“没有了。”村支书摇摇头,“她爸爸死了以后她就再也没回来过了。估计以后也不会回来了吧!”
第三个视频采访的是牛芬芳的邻居阿婆,传说中小时候代替母亲照顾她的人。
这个视频非常的奇怪,甚至有些诡异。
采访者找到阿婆,问阿婆认识牛芬芳吗,正在淘米的阿婆头也不抬回了一句:“问一个死人做什么!”
之后无论采访者再怎么问,阿婆都一直坚持说:“她死了!不要来问我!”并且一直试图用手去阻挡镜头。递过去的红包也通通被她挡了回来。
非常固执与冥顽不灵,导致采访无法继续,视频到此嘎然而止。
最后是宋秘书发来的总结报告:溪周市南崖村牛芬芳确有其人,童年和少年照片都是真实存在的,她简历上的情况也基本属实,只是隐瞒了自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和父亲已经于去年过世的消息。上大学以前她并没有离开过溪周,和杜立远应该是工作以后才认识的,可以排除两个人多年前有交集的可能。
余思危看着这份调查报告,心中只觉得一股莫名的烦躁。
看来现在的“南樯”,曾经的牛芬芳确有其人,所以就算她别有目的改名换姓,也不过是杜立远的道具罢了。和其他无数人想的一样,这些人企图用他心底的一丝回忆,去换取瓜分南创这个财富帝国的机遇,反正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而那些有意无意效仿南蔷的女性,不过是那群人交易的筹码罢了。
然而,和其他人送上来的莺莺燕燕不同,这次他并不是完全的不为所动。
至少对于牛芬芳在圣心观察室里吹花瓣的那一幕,他至今耿耿于怀。
那时她的神情与细微动作,都让他想起自己的妻子——把花瓣握在手心间,送到嘴边亲一下,然后再无情吹走它。
南蔷总是这样,每当抛弃一片花瓣或者树叶前,会先把它们握在手心里亲一下。
“好可怜。”她总是这样说,“希望这个吻能温暖它。”
余思危曾经数次嘲笑她的浪漫与天真,认为她不过是故作姿态,但后来他发现,南蔷确实一直如此,对被自己抛弃的人和事物给予额外的恩情。无论是掉落的花瓣,濒死的动物,或者那位爱慕她的的青梅竹马。
只是到现在他也不明白,这份恩情是出于她天性中自然而然的温柔,还是出于人性中不可言状的愧疚?
anyway,一切只是个巧合,看来是他想多了。既然那个牛芬芳只是杜立远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情感寄托,也就不足为题。余思危一边想着,一边切换了手机的主菜单,然后他发现余念祖的消息在半个小时前发了过来。
念祖的消息很简单,只有寥寥几字:“大哥,人找到了,任务完成。”
紧跟着发了一张合影。
他看着手机里余念祖发过来的照片,这个阳光大男孩正和一个姑娘坐在一起吃宵夜,吃的是啤酒加烤串儿。从拍照角度上看,是他自己举起手机和女孩来了张自拍:一袭黑衣的余念祖对着镜头比着v字,露出一口大白牙,身后的女孩穿着米白色的宽松毛衣,衬得一张清秀脸蛋越发娇小,女孩抬眼看着镜头,脸上是礼貌而羞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