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南墙(109)
只需一眼,余思危就已经看出来,那是辆和蒋仁案里失踪车辆车型一致的车。深知内敛风头好处的的蒋仁,、大部分时间都开着那辆中档豪华轿车,每当有人问起,他的回复永远是:我怎么能开比余总更好的车呢?
——蒋狐狸总是这样,表面看似低调务实,却最终要把矛盾转移到别人头上去。
“这个,太太把车往破了改是啥意思?”对着眼看即将爆发的老板,宋秘书大气都不敢喘,只能硬着头皮往外报告,“对了,她还额外加了一个精准可遥控防盗警报。”怎么看怎么别扭。
“我大概能猜到她是什么想法。”余思危脸上的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荒谬!”他在脑海里迅速做了一遍推演,已经大概猜了个七七八八,忍不住怒斥出声。
——这个女人实在太任性了!事到如今还想着引蛇出洞的法子。当初宴会亮相有他陪,局势尚且可控,权当是他放任她玩一场游戏,如今她胆大妄为居然抛开自己单独行动,孤注一掷连命都不要了,真是不知好歹!
“您说,她是不是瞒着我们在筹划什么事儿啊?这太奇怪了。”宋秘书喃喃说着,忽然眼前一亮,“对了,有个很重要的事要向您汇报!”他拿出了手机。
“余总,物业刚才打来电话,他们说最近清洁工打扫大楼卫生的时候,总是在您楼下的消防通道垃圾桶里捡到一个装满带血卫生纸的牛皮袋,刚开始清洁工没注意,后来她发现每天都有,纸越来越多,血量也越来越大,清洁工觉得害怕,就上报了物业。您知道的,您的公寓是一梯一户,信息都是严格保密的,住客非富即贵,于是物业也觉得蹊跷,就调出了监控。”
“你猜怎么着?他们发现每次来丢牛皮纸袋的,是南樯小姐!”话到这里,宋秘书已经不再称呼南樯为太太了,他实在不喜欢这个诡异的女人。
“按理说,您家里有佣人每天打扫,丢垃圾这种事根本不需要她去做,她每天蹑手蹑脚的收集这么一堆带血的卫生纸,偷偷走安全通道丢到邻居楼层的垃圾桶里,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做贼心虚?”莫非南樯是个魔女,在某处设了地下牢房,以虐待生命为乐?
“每天都有?”余思危愣住了。
“每天都有。”宋秘书点点头。
“一大堆带血的纸?数量越来越多?”
余思危喃喃出声。
“是,一大堆带血的卫生纸!数量还越来越多!”
宋秘书忙不迭点头强调着,如今他已经笃定南樯是个巫婆,勾引了老板的心,贪图老板的钱财,如今还在别处谋财害命!
只听“啪”的一声,钢笔从余思危手中滑了下去。
笔尖应声摔裂了。
第六十四章 影子猎人(上)
车厢里,一片寂静。
铁军望着眼前捂着鼻子的女孩儿,沉默不语。
南墙倒也不着急,兀自等着止血。只见她用一只手翻开包盖儿。拿出了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的牛皮纸袋,将那些被鲜血浸透的卫生纸放进去,再叠上口子。
“并发症?”铁军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微微的颤抖。
南樯看了铁军一眼,欲言又止。
——在刚才那样尖锐的问题后,铁军竟然第一个开口关心的是自己的病,看来自己的直觉没有错,他果然是喜欢或者至少钦慕牛芬芳的。
“军哥哥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南樯柔柔笑着,用问题回避了问题,睫毛忽闪,“你为什么会有现场的钥匙啊?”女人总会有自己的武器。
铁军深深看了她一眼,拿出了原本藏在口袋里的车钥匙。
“你说这个?”他问。
南樯望着对方手中银色的钥匙——和蒋仁那辆失踪豪车的原配钥匙一模一样!她的眼睛里顿时发出了金属般耀眼的光泽。
“是的。”她下意识吞了口唾沫。
“你的问题太傻了。”
看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的南樯,铁军的脸色忽然变得轻蔑,他摇起了头。
“就算拥有一把同样的车钥匙又怎样?难道我不可能恰好拥有一辆同样的车?仅仅因为有把类似的车钥匙就怀疑我是凶手,这理由实在太站不住脚了。”
铁军的神情在一瞬间里变得沉稳轻松,仿佛置身事外的超脱。
“你怎么可能刚好有一辆一样的车?这车绝不是你平时的收入能买的起的!”南樯忍不住出言反驳。
她去过铁军的家,见识过那几乎可以说是家徒四壁的寒酸出租屋,她也留心了铁军所有的衣食住行,知道他非常节省,消费水平远远不如普通白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拥有一辆价值六位数的老牌豪车?
“从外观上看,钥匙完全一致,至于是不是真的犯罪现场证据,等找到蒋仁的车就能马上知道结果。”她高昂着头,坚持自己的推测。
“我买的起!”
不想铁军却被激怒了,他从行李包中拿出一个存折递到南樯面前:“你看看!我买的起那辆车!”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指和声音都在发颤。
南樯看了那张存折一眼,注意力被余额数字吸引。一个司机居然能拥有七位数的存款,这是和铁军目前的年龄以及工资是完全不相符的。看来激将法起了作用,这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铁军背后有人资助,他多半参与了一个有预谋的犯罪团伙。
“对不起,我说错了。”她将存折递了回去,心里飞速盘算要怎么才能问出幕后黑手。
“不用,你拿着吧,那钱本来也是存着给你治病用的。”
然而铁军的下一句话,却让南樯彻底惊呆了。
“之前听说你要做大手术,所以我一直拼命攒钱。”铁军推开存折,黝黑的脸上带了一丝苦笑,“只是现在你结识了贵人,可能也不再需要我的钱了。”
南樯瞪大眼睛,又惊又惧的看着铁军。
“你知道‘我’的病了?”她失声叫了出来。
渔村妹牛芬芳是自杀的,这是南樯埋在心底的秘密。
醒来后的她看完了牛芬芳所有日记,终于了解了这个女孩从希望到绝望的全过程,实在太惨烈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从小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牛芬芳聪颖过人,懦弱善良。因为父亲收入微薄,作为村里好几年才出一个的重点大学生,她一直鞭策自己不断努力,成年后靠着奖学金和打工收入负担了学费生活费。眼看大学毕业即将参加工作,大好曙光就在眼前,她却被查出病情加重,影响了正常生活,继续手术。高昂的手术费,器官费,以及进口药费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让这个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顿时雪上加霜。筹集手术费的过程中,牛芬芳也曾经想过吃便宜的药物压制病情,却不曾想差点被副作用夺去了性命,最后只能继续借钱购买进口药。不忍女儿遭受折磨的牛父,为了求女儿四处奔走借钱,在漆黑的雨夜里步行滑落山崖身亡。
拖着病体回乡办理父亲丧事的牛芬芳,刚露面就被债主们堵住。人们捏着欠条向牛芬芳嘶吼,告诉她自己应当牢记父债女偿的义务,质问她你不是名牌大学生吗?快点出去挣钱还我们啊!已经是孤女的牛芬芳被堵得无路可走。
最后是龚阿婆站了出来,她用弱小的身板挡住了债主,用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方式,将那些人骂得狗血淋头赶了出去。趁着债主偃旗息鼓的当口,阿婆拖走哭泣的牛芬芳,叮嘱她赶紧离开再也不要回家。
“不要还钱了,走吧!走吧!自己的命要紧!“阿婆如此告诉她。
回到s市后,牛芬芳没有听阿婆的话,她变卖了一切家产,还清了所能偿还的债务,然后吞食安眠药死亡。
事已至此,她决定追谁父亲同去,人生早就生无可恋,不活也罢。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恨这个丑陋的世界,再见。”
——“下辈子我要做个有钱人,有钱就不会烦恼了。”
这是牛芬芳写在日记上的最后两句话。
看完了所有的日记后,怀着同情遗憾的心理,南樯撕下了最后的遗书部分,将秘密埋在心底。
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个铁军竟然清楚记得牛芬芳的病,甚至独自为此储蓄了一笔巨款!
这个男人不是自己出现在余思危身边后才与“牛芬芳”相认吗?怎么会这么早就开始准备手术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