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长寿缓缓地转过了身。
程骏抬起头看她,她的眼睛红肿,显然是之前哭得很厉害,眼眶里还沾着泪痕。
这双柔弱的泪眼里此刻对他释放出了尖利又带着恨意的复杂情绪。
长寿走到他前面,手里拿着那张符纸,举在他面前,“刚才罗军电话里和我说了,我爸爸被抓起来是因为这张符纸上的编码被泄露了,你昨天才看过,我爸就出事了。”长寿想着昨晚严嵩被警察带走的情景,临走前还不忘安抚她,最后一句话也只说了句“宝宝,别怕。”长寿一想起就心酸,她内心的失望和愤懑全部倾斜而出,将手中那张纸丢在程骏身上,近乎绝望地嘶吼,“为什么是你?为什么这么做?”
“严仲用我父亲威胁我,说这是他犯罪的证据,他骗了我,是他泄露给警方的。”程骏神色痛苦,心中却妄图用这个事实来换取长寿最后的怜悯甚至原谅。
无论怎样,严嵩的入狱都跟程骏有着牵连。
罗军说了,这次很麻烦,凶多吉少。
长寿吸了吸鼻子,她是严嵩的女儿,不能再在他面前落泪了,那会显得很懦弱,会丢他的脸。
她避开程骏的凝视,心中有一种痛在隐隐作祟,下了狠心,“你走吧。”
若是别人,她想将他千刀万剐,但是这三个字对于程骏来说已经是坠入悬崖了。
程骏苦苦地笑了,他像是被推落至万丈悬崖,晕眩般的失重和无望的救赎席卷了他全部的思想。
她不要他了。
她的视线已经不再他身上留恋,僵直地侧着身子,这是她留给他最掘强和无情的背影。
他自恃骄傲,从不求人,但此刻心脏碎裂的滋味却和跪着求人一般狼狈。
他走了,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很久,长寿喉头的碎泣不能自抑,大颗的泪滴滚落至地板,形成一摊摊的水渍,只觉得心如刀绞。
纵使他有千万个理由,他们的关系也再也回不到纯粹了,就像是被一场大火烧毁的绿色田野,再生出绿色的新芽,原来的那片绿叶怎么也寻不回来了。
程骏放了这场火,毁了她的爱,毁了她的心。
长寿在一楼大厅等着罗军带来的消息。
这次,罗军和徐抑清一道来的。
长寿穿着纯白的衬衫,茶色的微卷发丝铺洒在整个背脊,凌乱塌落的型态像极了此刻的心境。
她唇色干白,毫无血色,显然是没有休息好。
看见他们一道来了,却还对着他们笑了一下,这笑比哭还苦。
他们两人的脸色也不好。
“爸爸还能救回来吗?”长寿盯着罗军的眼睛看,那份可怜的希冀刺痛了罗军的心。
罗军表情凝重,眉间的深褶显露出他沉重的情绪。
长寿看他不说,心里着急,“你说吧,我已经做好心里准备了。”她重重地掰着自己的指头,人已经有些虚脱。
“那是罪证都是董事长在帮派里涉黑,涉毒的证据。证据十分全面,十多年的行迹罗列得十分清楚,我们打通了关系,看了传给警方的证据,怕是不能了。”徐抑清说得平静冷然,清淡的眉眼里浮现了仇恨的情绪,她现在恨不得将严仲千刀万剐。
一旁的罗军深深地剜了徐抑清一眼,凌厉的眼色似在讨伐她的直言和多嘴。
徐抑清勇敢地与他对视,“长寿早晚要知道。”
罗军再度将视线转移到长寿的身上,她的脸再度白了一阵,就像一层冰冷的白霜凝固在她的脸上,其实,此刻她的心里更冷,如困冰窖,有迷茫又无助,像等死的迷路人。
徐抑清说怕是不能了。
她的爸爸后半生要在监狱待一辈子了,每天对着像笼子一样的铜墙铁壁,穿着粗陋的狱服,苍老的身子一边要在监狱里服刑,一边要做着狱活,做不好也许还会被处罚,甚至被里面的坏人欺凌。
前半生翻云覆雨的严老大怎么会落得这种田地。
长寿知道善恶到头终有报,有些债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需要偿还的。
严老大做过很多坏事,但是他也是对她最好的爸爸。
他被砍一道伤口,她也就跟着疼。
从前不知道,现在她知道了,为时已晚,是她任性,是她不懂珍惜。
“罗军,我爸爸杀过人吗?”长寿忽然问他。
“从我跟董事长那天起,虽然在生意上用过各种手段去达到目的,或许不光明,但是他再没有涉黑,涉毒,杀人,严氏是干干净净的。”
罗军说得问心无愧,这话说得比誓言还慎重。
“不管董事长有没有沾过人血,这世间总有更恶的人,他们也许没有沾过一滴血,却是人间最恶的鬼,我只知道,他把我和罗军从潦倒不堪的生活泥沼中拉出来,还有严氏很多的兄弟都受过他的恩惠,他永远是我这辈子最尊敬的人。”徐抑清没有夸大其词,也不是在安慰长寿,她只是将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了,她不以社会渭泾分明的道德观为至上法则,她爱恨分明,知恩图报。
长寿以一种特别的眼光看着永远带着孤僻和清冷气息的徐抑清,原来她的心是热的。
严嵩是爱她的父亲,无论他做过什么,那份爱不会改变,她从没有参与严嵩血腥,杀伐果决,在刀口上舔血的黑暗世界,但是他给予她的世界是安全的,光鲜的,无忧无虑的。
以前,她怨恨他给予她的陪伴太少,但是,他已经毫无保留地给她全部的爱了。
现在她的脑子里都是严嵩苍老的样子,她鼻酸,却控制住眼泪不让它下来。
眼前的长寿让罗军心疼得不行,她此刻一定承受了太多的痛苦,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冲上去拥抱她,给她安全的倚靠。
“我一定会让严仲付出惨痛的代价。”罗军握紧拳头,一片肃杀之气。
“我想去看下爸爸。”
“现在还没等到审判结果,要去探监,不容易。”徐抑清回她。
长寿从椅子上起身,往严嵩的房间方向走去。
原来阿黄一直在紧闭的房间门外乱窜。
长寿扭动门把手打开门,阿黄光速一般窜进去,发现冷清的房间内空无一人,“汪”了一声,四脚沾着地板,不闹腾了。
日夜的陪伴下,连动物也会有感情,真情是这世上最难斩断的。
这里还有严嵩的气味,长寿索性也不赶阿黄出去了,蹲下来,抚摸它的毛发,心中却觉疲倦更甚。
“程骏有来过吗?”罗军也不知不觉地跟着她进来了。
他知道这事和程骏有关,他的父亲也被严仲残害得进戒毒所了。
这事他还没跟长寿提起。
第28章 新生(可当结局看)
“他已经走了。”长寿说得云淡风轻,但罗军知道她一定是不好受极了。
他不知她恨不恨他,但是这层关系的裂缝太深,已经无法合起来了。
他心里是知道的,明明白白,她最终还是不忍心,不忍心伤害他。
若不是顾及着这层关系,他定是要和程骏算这笔账,就算是被严仲利用了,但是他就是那根□□,让严嵩有了牢狱之灾。
榕城的天已经变了,人都是趋炎附势的,严嵩这颗这天大树倒了,树倒猴狲散,别人就要自找别的大树作为庇荫地。
严氏的股票一路下跌,内部的董事似已连成一线在大肆便宜地抛售股份。
罗军手中的股份太少,没有办法一揽狂澜,镇住严氏的根基。
严氏这撞参天大楼周身的瓦角不断剥落,撑不了很久。
被“驱逐”于她的世界之后,程骏浑浑噩噩地走在大街上,他随意找了间酒店落了脚。
榕城本不是程骏的贪恋之地,曾几何时,他对这儿只存着厌恶之意,他曾以“逃亡”的姿态匍匐在这座城市的最底层,那是他渴望摒弃的丑恶。
此时此刻,榕城的经济倾覆变质,他的情感和思想也变了质,他从前是不愿细想这些的,即使潜移默化中,他会隐隐察觉到一些东西和以前不同了,但他总认为这些都是影响不了他的,他的世界里没有绝对的,唯一的非此不可,却在此刻发现他错了。
严长寿是他生命里的意外,她就像一种新鲜的未知血液溶入了他的肉中,血肉分离的话,肉干缩了,命也没了。
晚上,程骏接到了袁清河的短信。现在的他没有力气做任何事,甚至连一句话也不想说,他没有点开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