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大哥出国这几年,棠丫头和顾以澜是不太像话,我忙着操心公司,能用钱解决的就给钱,纵得他们越来越无法无天。”
“棠棠和二哥还是很好的,他们不坏。”
“坏倒不坏,就是不成器,你大哥看着生气……”
打完电话,桑萸坐在林间闷闷喝豆浆。
她很喜欢爷爷、顾棠梨顾以澜、伯父伯母,还很喜欢顾寅眠。
但她并不属于那个家。
早晚是要离开的。
哪怕眷念哪怕不舍,也改变不了现实。
她将满二十,是个大人了,难道要一辈子都赖在顾家吗?
不如去异国他乡试试吧!试试离开大家,试试去习惯孤独的生活。
猛地吸溜一口豆浆,桑萸从长椅起身,迈着凝重的步伐走回宿舍。
接下来的几天,桑萸向学校问清交换留学的必备流程,开始准备材料办理各种证明。
其实下半年八九月才出国,也不用那么着急。
*
周三晚,顾家餐桌上。
顾老爷子居上位,几个小辈坐在下方。
看了眼对面空落落的位置,顾以凛不无唏嘘:“桑桑好些天没回家了吧?”
顾棠梨吃着饭,轻声咕哝:“说得好像你天天回似的。”
顾以凛:“……”
顾襄伯跟着看了眼桑萸常坐的位置,忍不住叹气:“说是学业重。”
“我看八成是谈恋爱了。”顾以凛挑了下眉梢,银筷夹起两根青嫩豆角,语气笃定。
“真的?”顾襄伯神色微变。
“你少胡说八道了,”顾棠梨嗤之以鼻,“爷爷您别听他瞎说。”
“谁胡说八道了?桑桑高中不是经常收到男孩子的情书嘛!还有痴情对象跟踪到家里来的呢!我们桑桑脾气好长得好,不像某人,说不准她遇到优秀的男孩子追求,就松口答应了呢?”
“你指桑骂槐说谁呢?爷爷您看看顾以凛,像话吗他!”顾棠梨气极,扭头就向顾襄伯告状。
“是啊顾以凛你怎么说话呢?”
“爷爷,您知道的,良药苦口,真相也总是不中听的!”
“顾以凛我要杀了你——”举起筷子,顾棠梨恶狠狠朝顾以凛扑去。
“哒”,对面银筷轻落箸枕。
这道声音仿佛具有神奇的魔力。
纠缠在一起的兄妹两仿佛被点了穴,瞬间僵硬。
两人慢放般地分开,各就各位,老实巴交地低下头去。
凉薄地望着他们,顾寅眠语气沉静,却透出一股不容忽略的威严:“你们多大了?”
兄妹两默契地作出一副诚恳听训的表情。
“这个月零用钱扣一半。”
“哥哥,是顾以凛先招我!”没钱事大,失节事小,顾棠梨抛却自尊,可怜兮兮地博取同情心。
“哥哥,是顾棠梨先打我!”顾以凛有样学样,做作地跟着顾棠梨噘嘴撒娇。
“……”
明明很严肃的气氛,一声不和谐的“噗嗤”突然冒出来。
顾襄伯用手背推了推脸上松弛的肉,他轻咳两声,堆砌出严肃的表情,面无表情道:“抱歉,你们继续。”
“……”
“真恋爱了?”须臾过去,顾寅眠深邃的眸光微微闪烁着,声音极浅。
“才没有呢!”白顾以凛一记,顾棠梨小声嘀咕,“都准备出国的人,谈什么鬼恋爱哦!”
“出国?”顾以凛顾襄伯异口同声问。
顾寅眠的视线空了两秒,旋即落定在顾棠梨脸上。
挠挠后脖颈,顾棠梨不好意思地看他们:“学校派遣交换生留学,桑桑被选中。本来是要等她考虑好了再跟大家说,但我看桑桑的态度,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事了。”
气氛短暂静寂。
过了会,顾襄伯欣慰道:“这是好事。”
自打桑萸来到顾家,成为了家里最小的老幺,一直就颇为受宠。
她性格温顺乖巧还听话,像个软绵的洋娃娃。
龙凤胎欢喜得不得了,他们终于能名正言顺当哥哥姐姐了,能不开心吗?
顾襄伯因着与桑萸爷爷过硬的交情,自然也是拿她当亲孙女儿看待。
又安静片刻。
顾襄伯忽然没了胃口:“总感觉她还小,怎么眨眼都成大姑娘了?”
顾以凛认同地颔首,侧头问顾棠梨:“桑桑去哪个国家?待多久?”
兄妹两闹得凶好得快,顾棠梨也没在意顾以凛开玩笑时的嘴损:“意大利,可能两学期,也可能三学期吧!”
顾以凛微愣,脸上浮出一丝喜悦,轻快道:“那到时候可以让姑祖母帮忙照顾她啊!”
顾棠梨失笑,拍了下脑袋:“对哦,你不说我都忘了姑祖母浩初表哥他们住在意大利了。”
两人口中的姑祖母顾蓉蓉是顾襄伯亲妹,前些年顾蓉蓉随儿子住在法国,后来因为生意转而定居在了意大利。
这些年大家联系不断,偶尔顾蓉蓉会带子孙归国与兄长相聚。
顾寅眠忽地开口:“或许不在同地。”
顾棠梨喝了口鲫鱼汤:“桑桑应该是去罗马美术学院!”
“姑祖母他们不是刚好就住在罗马吗?”
“是呀!”
“哈哈哈刚好,不过还是等桑桑先回来,确定好地方再说。”
“说的也是……”
缄默不再言。
顾寅眠听着耳畔的讨论声,思绪逐渐飘远,眸中也多了几许复杂。
第8章
日照随时间的流逝转移着方向,两束明亮的光投射在画板,把左上角处全抹成了刺眼的白斑,教人什么都看不清。
桑萸腾出手,弯腰抓住画架脚,将之挪至背光处。
周五整天的课程都是油画练习。
安安静静坐在画室,桑萸用笔在椭圆盘上调好色,继续涂抹未完成的练习画作。
滴滴——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传出信息提示音。
将柠檬黄与赭石调好的色彩用完,桑萸不慌不忙搁下笔和调色盘,取出手机。
点开简讯,看到发信人的名字,桑萸漂亮的杏眼不自觉睁圆了些。
是顾寅眠。
【我在你学校,课程结束给我电话。】
怔了两秒,桑萸倏地起身。
她动静颇大,惹得坐在她附近的陈露盈和另两位男同学纷纷侧目。
桑萸抱歉地笑笑,对陈露盈做口型:“我先出去一下。”
绕过满画室的画架与人,桑萸攥着手机,步伐略快地下楼。
站定在长廊下,桑萸犹豫了会儿,拨通顾寅眠的号码。
距离那晚,好像已经过去十多天了。
期间她没有回顾家,自然而然的,她与顾寅眠也没再见过面。
“你应该还在上课?”电话甫一接通,耳畔便传来熟悉的男人的低沉嗓音。
“嗯,我在画室楼下。”
“下课再来见我。”
“我现在就——”桑萸捏住外套的衣摆,抿唇说,“我现在就可以过去找你的。”
“不用着急,我会等你。”男人徐徐的音调似含着笑意。
桑萸莫名有些紧张:“没关系,画作练习的时间比较自由,我的画差不多快画完了。”
顾寅眠似在思索。
很快,他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至少需要你三十分钟的时间,没关系?”
桑萸“嗯”了声:“我还有二十分钟就午休了。哥哥,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声音停顿,“我找了处安静的地方等你,周围没什么特殊标志。但从左处望去,能看见大片的粉色月见草。”
“哦哦我知道了!我很快就来。”
“不必着急。”
“好的。”
话是这么说,但桑萸还是一路跑去的。
整理着散乱的发,她沿满簇的月见草下行。
初春午间的和煦阳光里,桑萸在葱茏树下发现了顾寅眠。
他坐在长椅,翘着二郎腿,稳重中透着慵懒的味道。
似有所察觉,男人忽地侧眸,朝她望来。
桑萸放缓步伐,埋头走过去:“大哥。”
顾寅眠没起身,他拎起搁在一旁的食盒,递给她:“怕你学习太辛苦,沈姨做了营养餐。”
“谢谢。”惊讶地抱住食盒,桑萸有点不好意思,“学校食堂其实挺好吃的,还耽误哥哥你帮我送来,对不起啊!”
说出口,桑萸才意识到,她好像又说了对不起。
顾寅眠眉头应声簇起。
他看着小姑娘无措的神情,无奈轻拍身侧的空位:“先坐下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