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彷如静止。
顾寅眠静静望着为她感到不值的小姑娘,心像是被刀刃割碎。
他并非触不可及,她更不是低到尘埃里的花。
分明是他在逼迫她,该委屈的那个人是她。
为什么要替他难过?
为什么要把自己贬低得那么廉价?
她才是瑰丽的稀世珍宝。
是他不惜利用老爷子,也想要藏入怀中的珍宝。
灯火不知不觉变得暧昧,顾寅眠微微俯身,在唇碰到她被风拂起的发梢的刹那,陡然醒神。
他仿佛被蛊惑,差点吻住了她唇。
不可以。
他的满腔爱意只会吓到她。
“桑萸,你是我最好的选择。”沉寂片刻,顾寅眠满怀克制地说。
我没有凑合,也不委屈。
你是我利用不光彩手段才得来的宝贝。
抱歉。
没有问你是否真的情愿。
只因我害怕将你推得更远。
今晚月色很美,风也温柔。
祝我得偿所愿,祝你未来也别后悔今日的决定,好吗?
*
窗外的蝉鸣声忽近忽远。
卧房浅黄色窗幔下,桑萸呆滞地望着满幕月夜。
她真的是顾寅眠最好的选择吗?
就算是真的,至少得在这句话前面加上附加条件,在非常时期之内。
桑萸揉了揉脸颊,却摸到了一片炽热。
她的脸为什么那么烫?
是因为刚才的……拥抱吗?
半小时前,坦诚布公后的他们一起回到洋房。
桑萸准备进卧室的刹那,顾寅眠自然地拉住她手,站在门口对她说:“桑萸,我们需要培养感情,先从拥抱开始,可以吗?”
她脑子晕晕乎乎的,回了声“好”。
顾寅眠眼底浸着笑意。
然后他俯身抱住了她。
男人的手轻轻搭在她腰间,掌心温度穿透夏日单薄的衣料,层层传递,融进她的血液里……
这个夜,桑萸失眠了。
*
闹钟在清晨准时奏响,桑萸迷迷糊糊洗漱,用了半碗粥,准备出门。
恰巧顾寅眠从旋转楼梯下来,两人隔着遥远的距离目目相望。
男人穿着白衬衣和烟灰色的西裤,服装单调,却因他那股由内而外的气质而变得更有深度。
“我送你。”顾寅眠拾阶而下,打破沉寂道。
“不、不用。”
“昨晚我发你的简讯没收到?”
简讯吗?桑萸从包中取出手机:“抱歉,我没看。”
她手机设置了自动开关机,晚上十点便关机了。
桑萸点开未读信息,看到顾寅眠发来的文字:“明早我送你上班。”
“没关系,是我发的太晚,没影响你休息就好。”顾寅眠径直走到餐桌,他喝了半杯橙汁,迎着阳光朝她走来,“我送你。”
“哥哥你先吃点东西,我没那么急的。”
“好。”
“……”
桑萸这才反应过来。
她本想着拒绝,这么说反倒是默认等顾寅眠送她了。
尴尬地放下刚拎在手上的包,桑萸坐到沙发边,离餐桌远远的。
顾棠梨一向起得晚,两人出门时,依旧不见她下楼。
顾寅眠很快从车库开出一辆低调的宾利,桑萸乖乖坐到副驾驶,自觉扣上安全带。
车平稳地驰骋在路间。
两人默契地没有开口。
或许角色的转换大家都很不适!从兄妹到恋人,这个转变确实有点大。
不过他们现在算恋人吗?
严格来说,这个称谓似乎并不恰当。
他们应该是彼此的结婚对象。
桑萸胡思乱想着,只觉得车内的气氛好像变得古怪了起来。
顾寅眠留心着她的状态,适时开口问:“怎么了?”
桑萸一脸窘意:“换个坐姿。”
顾寅眠抿唇笑了笑。
迅速调整姿势,桑萸不敢再乱动。
目的地渐近。
太阳升得更高了些。
“桑萸,”顾寅眠突然开口,“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
“上次我到学校接你去医院探望爷爷,校门口那个男生是不是在追求你?”
“……”
“不想同我说?”顾寅眠声音特地压轻了些,“抱歉,如果不喜欢,可以不用回答。”
“也不是不想说。”
“那是觉得同我聊这个尴尬?”
“……嗯。”
桑萸声音极小。
顾寅眠颇有些忍俊不禁。
她心思向来好猜,只是——
眉梢簇起,顾寅眠斟酌着,不知如何向她表达他的醋意。
那男生待她殷勤,一副开朗阳光的外形。
看起来很容易招人喜欢的样子。
所以顾寅眠很在意,非常在意。
车内沉寂,桑萸感受到了无言的压力。
她不是很喜欢和别人聊这些事情,就连对顾棠梨,她也从不提。
但现在顾寅眠对她来说不一样了。
他的身份不再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长,而是她未来的……丈夫。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
就是丈夫了。
彼此坦诚没有秘密算是夫妻之道吗?
“他,他叫林嘉树,是大一油画专业的学弟。我们认识时间不长,当时他找我要微信,说想和我讨论专业上的问题。”
“所以你就给了?”
桑萸点头。
顾寅眠问:“你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桑萸难为情说:“刚开始没多想,后来猜出了些,但不给好像不太礼貌,我怕他尴尬。”
顾寅眠轻挑眉梢。
桑萸窘迫地飞快瞄他一眼:“我自己也尴尬。但我不是对他有好感的意思,就想着,如果他真和我讨论油画,那没什么。如果他……那我可以拉黑他的。”
顾寅眠持怀疑态度:“有拉黑过别人吗?”
桑萸颇有底气:“拉黑过几个天天发广告的啊。”
顾寅眠哑然失笑。
桑萸听出他语气有取笑之意,便不吭声了。
汽车抵达艺苗画室楼下,顾寅眠靠边停稳车,转头好整以暇地望着桑萸。
小姑娘许是记恨,倔强地扭头望着窗外,不肯多瞧他一眼。
顾寅眠好笑道:“生气了?”
桑萸摇摇头,她没有生气,只不过有点不开心而已。
他当她软弱可欺,不敢随便拉黑别人。
也就是质疑她不会拉黑林嘉树。
事实上顾寅眠没怀疑错。只要林嘉树不做的太过分,结果确实如此。
自从顾寅眠委婉地跟她聊过后,桑萸不是不想改变自己。
但寄养在亲戚的那几年,她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生活,有些东西好像在心底生了根。她讨厌紧张的气氛,她喜欢舒缓的、安全的,所以她抗拒那些让人窘迫的场面。
改变习惯,真的好难。
“我不送你上楼。”顾寅眠也不愿将小姑娘逼得那么紧,“中午我过来接你去医院。”
“不用麻烦哥哥,我打车吧。”
“桑萸,我们得抓紧时间培养感情。”
“……”
顾寅眠注视着小姑娘逐渐红透的脸颊,俯身将她腰间的安全带解开。
桑萸屏住呼吸,她能感受到男人指腹的温度,被他触碰的地方仿佛被点燃,烧灼起来。
也就三四秒。
为什么却无比的漫长?
他的手终于从她腰间离开。
桑萸来不及松气,他竟更近一步,忽然将她按入他怀中。
男人的胸膛宽厚有力。
充满荷尔蒙的雄性气息如浪潮般将桑萸淹没。
顾寅眠下颔轻轻抵在小姑娘头顶,眸底是暗沉的深色,薄唇吐露的话几经压制,刻意变成了冷静的语调:“抱歉,是我太着急,请理解一下。”
桑萸调整好紊乱的呼吸,脸红道:“嗯,我懂。”
是为了爷爷。
我们都是为了满足爷爷的愿望。
这么想着,桑萸伸出双手,勇敢又怯懦地缓缓拥住顾寅眠的背。
没关系的。
她也会努力学着去主动。
顾寅眠身体猛地僵住,怀里的人敞开心扉,好似忍着赧然。
彻夜未眠的倦意清扫而空。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渐渐地,那笑意更浓,连眼底眉梢都染上了喜悦。
他们拥抱了多久?
桑萸不知道。
反正最后她下车时,竟觉得外面的空气并不比车内的灼热。
车仍停在原地,顾寅眠大概是等她先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