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肃的脸上带着和父亲如出一辙的狡狯,“爸,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何政笑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嘴闭得太紧也会得罪人的,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压根找不到你。”
“您的意思是……”
“我看你手底下的活也告一段落了,你要不就趁这机会休个长假吧,避避嫌,能省不少麻烦。”
何肃答应了下来,“知道了,爸。”
于是这天何肃一整天也没在公司出现,同事都很纳闷,但孟芜却早就知道了原委,何肃上午就给她打了个电话,说他会休息一段时间,直到盛和收购完毕才会回公司。
孟芜撂下电话就开始觉得有些寂寞,本来天天都能见到的人,现在却突然见不到了,还不知道要过多久,而且最近手底下的工作量少了不少,因为已经没什么好忙的了,项目完成了,最后的验收不归孟芜所在的部门管,她现在每天只有一些杂活可做。
她倚在椅子靠背上,手里举着一杯花果茶,头转向落地窗悠闲的看着风景,小胡则坐在一边闷头翻着几张纸,孟芜知道这货在装样子,怕老陈看见他闲着没事做。
但孟芜觉得老陈最近似乎挺宽容的,对他们和蔼了许多,工作上有什么疏漏他也大都很包容,偶尔偷个懒他也装作没发现。
今天老陈还说要请客,带着小胡和孟芜出去吃一顿饭。
小胡和孟芜都猜测,老陈是心里高兴,盛和收购完毕后,他就要升职做部门副总了,当然要出点儿血,犒劳一下跟着自己的小弟们。
时间定在下午,刚过四点,老陈看看窗外,雨已经停了,天气晴好,就站起身说:“小胡,小孟,走,跟我去会计师事务所拿审计报告去!”,说完就大摇大摆的走在了前面。
小胡和孟芜互相瞅瞅,虽然有些讶异,但都跟了上去。
三人一出何氏大楼的门,小胡和孟芜都偷着乐了,这可是公然翘班,哪有什么报告可拿啊?!不过是老陈发的话,孟芜她们只是听话的下属,自然没什么好怕的。
只是孟芜想不明白,老陈这难道是得意忘形了?副总的头衔还没坐实呢,就这么违反纪律,是不是太过了点,老陈可不是这种不知分寸的人。
孟芜一路上暗自端详着老陈的神情,他看上去轻轻松松的,既没有快要升职的踌躇满志,也没大任即将落在肩头的压迫紧张,仿佛一切都事不关己。
老陈把他们带到了一家精致典雅的日料小店。
包着头巾带着围裙的老板把他们迎进了一间和室,三人落座后,老板开始一道道的上菜,还端来了温好的清酒,然后就恭恭敬敬的拉上了推拉门,出去了。
老陈似乎有些拘谨,仿佛这顿饭意义非凡,“我也不知道现在年轻人喜欢在哪里聚餐,听说这家日料店人气挺高的,就定在这里了。”
小胡笑了,他连忙拍起了马屁,哄老陈开心,“总监,您选的地方真不错,环境好,吃的东西也新鲜,您看这北极贝刺身,颜色多正!”
老陈却笑着指了指小胡,“你小子就知道下这种嘴皮子上的功夫,小胡,人啊,还是得有真东西,光靠漂亮话撑不起门面的。”
小胡本来以为今天自己这马屁又拍到马腿上了,可看看老陈的脸色,觉得他没有不高兴,应该只是随口说说,就没在意。
孟芜却从老陈的话里咂摸出了一点感怀的味道。
席间三人很平常的聊天,吃饭,但孟芜渐渐发现,老陈总是提小胡和自己刚到盛和时的日子,提他们之前做过的项目,聊以前经历过的难处,回忆他们一起加班到凌晨,然后头昏脑涨的一起出
门去吃宵夜。
“你小子每次吃宵夜时都说自己不喝啤酒,可我夏天时看见你脚底下的垃圾桶里老有啤酒罐,你是怕请我客吧!抠死了!一罐啤酒才几个钱。”老陈喝着酒,和小胡开起了玩笑。
小胡也喝了一些,整个人放松了许多,“总监,不能怪我,那时候刚参加工作,每月那点工资交了房租就不剩什么了,我还想攒钱买房结婚呢,能不抠嘛!”
老陈哈哈的笑了,“行了吧,要是指着那几个小钱买房子,你怕不是一辈子都得住窝棚。”
孟芜也抿了几口清酒,看着老陈和小胡,但她觉得有些奇怪:这怎么光是回首过去,就没有展望未来呢?升职请客,怎么也得说点宏图大志吧?
不过孟芜倒是没再往深处想,几个人乐呵呵的聊了两个多小时,老陈看看手机时间,“哟,不行了,我得回家了。”
小胡促狭的眨眨眼,“总监,嫂子盯得这么紧啊,这才七点多,哪儿到哪儿啊就回去?现在中学生都没这么早就回家的。”
老陈却不觉得一个男人早回家会没面子,他把最后一点酒喝干,放下杯子,拍拍小胡的背,“嘿,我啊,我有闺女啊,早点儿回家就能多陪陪宝贝儿!她现在长得可快了,都说女大十八
变,可我看她不止十八变,简直是一天一个样!”
孟芜他们都知道老陈宠女儿宠上天了,他一说回去陪女儿,小胡也就不再拿他打趣了。
从店里出来,外面的天还没黑透,小胡想起来自己还有东西落在了办公室,只能折腾一趟。孟芜看这附近有个大超市,就打算逛逛买点东西回家,老陈要去搭地铁,刚好能和孟芜顺一段路。
孟芜和老陈边走边聊,老陈从怀里摸出一根烟,点上吸了一口,“小孟,刚才小胡在,我没说,他神经有些大条,心里又装不住事,等事情快办利索了,你再告诉他吧。”
孟芜听这话里的滋味怪怪的,她不解的看着老陈,老陈抬头看了看夜色里的高楼大厦,淡淡的说:“我不打算干了,下周一就把辞呈递上去。”
孟芜圆睁着眼睛,嘴里惊奇的漏出一声“欸?”
老陈夹着烟看看孟芜那副意外的样子,笑了,“你刚参加工作那会儿,一遇到什么事就是这个表情,可逗了,我那时候虽然总数落你,可也觉得你这丫头真聪明,学什么都快,我就喜欢教你东西,特有成就感。”
说完后,两人都沉默了,过了会儿,孟芜明白老陈是都想好了,打定主意不想做了,才慢慢的问道:“为什么不干了呢?明明都要升职了呀,副总可是不低啊。”
“那得看是哪个部门的副总,”老陈叹了口气,“何肃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偏要我去风控部做领
导,我进这行十几年,就没做过一天的风险控制,他这是挤兑我呢。”
孟芜听了,也觉得何肃这举动有点像刁难,但她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风险控制是金融企业的心脏,可也要求最高,绝不可能让一个毫无经验的人掌舵,何肃难道会不懂这个?
但孟芜还是忍不住为何肃说话,“他,可能不太懂金融这行,觉得你办事牢靠,就想着让你做这个,估计没想太多。”孟芜觉得这话自己说着都心虚,她有些尴尬的看着老陈。
“唉,我知道你肯定会这么说,”老陈摆摆手,示意她不用继续说了,“他懂不懂我不知道,但他却让他的助理把我在公司的履历给改了。”
“欸?!”孟芜更加的吃惊。
“那天他叫我去商量这事,我说我没有相关经验,做不来,他却笑着说我是谦虚过头了,让那个小马把我在盛和的履历拿了出来,也不知道他怎么弄来的,可上面工作经验一栏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在XX银行风控部的经历,还足足有六年,我一看就明白了,这是有人给我重新造了一份假的履历表,你觉得这人除了何肃还能有谁?”
孟芜越听越觉得心惊,履历造假,这不是说着玩的事,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老陈看看她的神色,开始分析起来:“这样吧,咱先不管作假的人到底是谁,我反正发誓,我当初进公司时没说过一句谎话。”
他顿了顿,考虑了一下,接着说:“这个人可以说是居心叵测,他这是逼着我接下风控部,毕竟就算我当时说履历有问题,这个人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是我自己当初进公司时就谎报了经历,但如果我应下这份差事,这履历就是他堵别人嘴的法宝,他可以说:‘你看,陈平有经验,我不是胡乱提拔他的’,但如果有朝一日事情败露,别人发现我的经历是假的,那时候矛头也只会对准我一个人,他完全可以说自己也是受我蒙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