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穿着一身碎花布的百褶裙,背着粉色双肩背包,正倚着学校传达室的外墙跟站着,脚底不时的踢开几粒碎石子。
“高娴雅,你怎么不走?”一个有些矮小的男生凑了过来。
豆豆侧过头看去,原来是何良。
自从上次何良说要和自己交朋友以来,这小子还真就缠上了豆豆,没事就叫住她说话,还往豆豆书包里偷偷塞零食。
豆豆有些烦他。
“你不也没走吗?”豆豆翻了个标准的白眼,呛了何良一句。
何良学着豆豆的样子,倚在了墙上,闷闷不乐的朝地上轻踢了几脚,扬起的砂土立刻蒙上了他锃亮的黑皮鞋,显得郁郁寡欢,“今天家里的司机请假了,我爸爸要大哥来接我。”
“哦”豆豆不怎么感兴趣的应了一声,含糊的嘟囔着:“那个高个的大帅哥啊。”
继而沉默,一阵风把几张碎纸片从两个孩子脚下吹过。
何良瞟了豆豆一眼,打开书包从里面掏出了一条德国纯黑巧克力,他用巧克力捅了捅豆豆,“吃
不?”
“你,”豆豆皱着眉头,很是嫌弃,“你就不会别的了吗?每次没话说都掏零食出来。”
何良有些窘迫,就低着头把手缩了回来,豆豆却伸手拉住了巧克力的另一头,还是皱着眉头的说:“等等!我又没说不吃,你干嘛拿回去,有没有诚意啊!”
何良很开心的笑了……
孟芜从何氏大楼里一出来就叫了一辆出租车,她赶着去接放学的豆豆。
今天赶上姐姐工作的专卖店大盘点,要加班到很晚,她就托孟芜去接豆豆回家。
出租车刚驶离一个路口,孟芜就在出租车里看见了何肃的车正开在她前面,刚开始孟芜只觉得两人是有些顺路,可一直快到豆豆学校时,何肃的车还是在前面。
孟芜猜何肃可能又被打发来处理弟弟的事了。
就在快要看见学校轮廓的时候,路前方出了一起事故,看样子像是追尾了,孟芜被截在后面,眼看着何肃的车顶着交通摄像头的威严注视,坦然的开上便道,先她一步过了最后一个路口。
出租司机扶着方向盘,不断的按着喇叭,看见那辆银色车爬上便道溜之大吉后,嘴里哼了一句:“钱多烧得难受的孙子!罚死他!”
孟芜不满的斜睨了司机一眼,心说又没烧你的钱,瞎叨叨什么?!你才孙子呢!你全家都孙子!哼!
……
一双深棕鹿皮鞋停在了豆豆眼前。
她认得这双鞋,是妈妈去年买给他爸的生日礼物。
“爸,”豆豆抬起眼,叫了一声。
这是父女两个自离婚官司后头一回见面,高善冲多少有些觉得尴尬。
小孩子都是会看人脸色的,何良在一旁瞧着豆豆和高善冲之间气氛不同寻常,就蔫蔫的没做声。
“豆豆,今天跟爸爸去新家,怎么样?”高善冲蹲下身,手拉住女儿纤细的胳膊,“爸爸给你预备了好多你爱吃的东西,又给你买了一大堆新衣服,还有你之前吵着要的娃娃。”
豆豆失措的看着高善冲,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高善冲看着女儿的神色,顿了顿,继续讲道:“豆豆,你还小,爸爸和妈妈间的事情很复杂,你不用搅和进去,爸爸跟你保证,会像之前一样的爱你,你的爷爷、奶奶,现在的阿姨都会对你好的,特别是阿姨,她是个很温柔的人,不会像你妈那样对你发脾气,这不,你阿姨前些日子还给你织了一件毛衣,你快和爸爸回去试试……”
高善冲嘴里的‘阿姨’,彻底激起了一个忠于母亲的小孩子的浓浓的厌恶,豆豆突然抬手猛推了高善冲的肩膀一把,“我不要!你叫她扔了吧!我有妈妈,我也不去什么新家!”
小姑娘手劲不大,但也是用了全力,高善冲蹲在地上全无防备,一下就被女儿推倒,结结实实的坐在了地上,裤子沾满了土,连外套下摆都弄脏了。
何良看着他倒地的落魄样,咧着嘴偷笑出了声。
“越来越没规矩了!敢跟你爸动手!”高善冲恼羞成怒,“都是你妈惯得!她就不会教育孩子,把女儿都教成什么样子了!”
他一手撑着地,急忙站了起来,迁怒的瞪了一眼看他笑话的何良,何良错开了眼神,却正巧瞥见了自家大哥。
“哥。”何良见到何肃,整个人都老实了很多,手不自觉的抬起来抓上了双肩包的背带,身子也从墙上离开站直了。
何肃在走过来的时候就瞧见了高善冲父女间的矛盾,他也认出了豆豆,手指推了一下眼镜,装作没有看到豆豆父女,也没走上前去,就站在不远处直接冲何良点了下头,示意他快跟自己上车回家。
他并不想管这档子闲事,而且还是人家的家务事。
何良犹豫着,视线在何肃和豆豆父女间穿梭,他觉得豆豆现在遇到了麻烦,自己应当帮她一把,可高善冲又不是别人,是豆豆的爸爸,孩子一时想不通这忙该怎么帮。
高善冲从地上起来后,伸手就去拽豆豆,“跟我回去!你妈天天忙着挣那两个子儿,哪有空管你!连放学都没来接,她做的什么妈!”
豆豆的胳膊被他拉扯的吃痛,她咬着嘴唇忍着,挣扎着,但眼泪还是簌簌的流了下来。
“这位先生,”何肃眉间微皱,还是忍不住几步上前,叫住了情绪激动的高善冲,“教育孩子是
不是应该更有耐心一点,你看,小姑娘都哭了,看着怪可怜的。”
高善冲见何肃穿着打扮明显不一般,周围又站着几位等孩子的家长,正聚在一起打量着自己,总算压下了怒气,不耐烦的应付了他一句,“我也不想跟她着急,是孩子太不懂事了。”
何肃略微挑眉斜视着高善冲,嘴角含着礼貌的笑意,但弧度里却暗藏着轻蔑。
把父女二人的话前前后后一串,谁都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何肃又站得不远,自然猜出了实情。
孟芜的出租车终于姗姗来迟,她在车上远远的看见了高善冲拦着豆豆,腾的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塞给司机二十块钱后,丢下一句“不用找了!”,车还没停稳,孟芜就跳了下去。
她飞奔至高善冲身后,一把扯住他拽着豆豆的胳膊,“你干什么呢!”
豆豆看到孟芜后,眼泪涌的更加汹涌,“小姨!”她用手背胡乱的擦着脸,向孟芜求助。
高善冲此时看见孟芜,更加气恼,他一甩臂膀,挣脱了孟芜的手,孟芜被他的力气一带,向后踉跄了两步,被何肃出手扶住。
“高善冲,你不能这么对你女儿!”孟芜在何肃怀里站稳后,就立即又凑了上去,想要护住豆豆。
高善冲被彻底激怒了,本来对着小孩子,他还不好意思表现得太露骨,这下子见了孟芜,压抑下的怒气终于找到了出口,一下子喷薄了出来。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拦着我管女儿?”高善冲用手指咄咄逼人的狠戳着孟芜有些单薄的肩头,“算我倒霉,请个律师是个吃闲饭的,法院也不负责任,不然怎么会让孟菁抢了我女儿的抚养权?!可你们别以为事情就这么算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我闺女姓高,让姓孟的养着算怎么档子事?谁知道她妈那天改嫁!”
孟芜被他戳的身子直抖,她毕竟还是个年轻姑娘,没见过这么犯浑的男人,被吼得又气又急,眼角泛起了红,鼻子里也酸酸的,可她看了看被高善冲紧紧抓在手里的豆豆,小丫头已经哭肿了眼,孟芜咬咬后槽牙,就把不争气的泪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何肃想制止高善冲,刚一动作,孟芜却先他一步,抬手使尽全力啪的一把打掉了戳着自己肩膀的高善冲的手,“高善冲,你要是眼里还有你女儿的话,就不该在这里撒野!法院判决白纸黑字的写明了抚养权归属,你要是不服可以继续告啊!接着请律师!接着丢人去!哼!亏你还知道你有女儿,你出轨胡搞时怎么不想想她?!你连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不懂,根本不适合做父亲!”
孟芜毫不示弱的瞪着高善冲,目光灼人。
孟芜本想震慑住高善冲,在她对这位前姐夫的印象里,高善冲不是不讲面子的人,可对于现在的高善冲而言,这一席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他几乎要跳起脚来,“你说我不适合做父亲!?孟芜,你真敢胡喷!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