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你看到了?你也在?”
“我在柱子后面的台子上,约了人谈事情。你没看到我。”
“不是情敌。”我说。
“都要打架了… …”她点头示意,我可以坐下来说。
我叹了口气:“… …是我男朋友的女儿。精神上有些问题… …一直就在找我麻烦。就想让我跟她爸爸分手。”
“你想怎么做?”
“我不能输给她。我吞不下这口气。”我说。
乔安娜笑起来:“很有钱啦?她老豆?”
我想想:“有多少钱不知道。认识很多人。有很多关系。帮过我。但是我没花过他的钱。”
乔安娜一直看着我,不说话,一直是冷漠的,但是思考的表情。
“你要给意见吗?”我说。
“说了你也不要听。”
“你说。”我还非得听听。
“那么大的女儿,有没有病不紧要,只要她想找你麻烦,没几天就是会累死你呀。”乔安娜说,“你今天可以熬夜做文件,那以后呢?她闲下来了再找你麻烦呢?做人最紧要开心,谈恋爱更是这样。对不对?”
“
你也有过… …类似的经历?”我试探着问。
“我离过婚的呀。婆婆凶的不得了。我所有的脑筋都用来跟她斗。累得要命,也没得到什么东西,白白浪费了时间。老公想做好人呀,但是他又从来不站在我一边。终于明白过来,去办了手续离婚,出来之后真是轻松舒服,好像多长了四个肺子一起呼吸… …行了我不说了,说起来没完的,浪费时间,你快出去做咯,十点半不行,九点半之前必须给我!”
2.
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乔安娜要的报表我做到下半夜才完成,在网络上发给她,她居然也还在线,回复我说收到,马上看。我等了半个小时她没再找我,估计是过了,我这才可以回家了。
我叫了出租车,女司机,她大约四十出头的年纪,很瘦,精干,手法极佳,车况非常整洁,座套雪白,四周有雪花膏的香味,前窗下面有两盆小小的多肉,后镜上挂着一个小囡囡的照片,我问她那是您的女儿吧,司机姐姐说是的呀,我说好可爱呀,是不是上小学了?姐姐说在医院里呢。
我没有防备:“啊… …那您辛苦了。”
“没关系的。”姐姐笑笑,“病得不重,就快治好了。老师和同学都等着她回去呢。”
“您出来开车,孩子是爸爸在照顾吗?”
“孩子爸爸在别的女人那里。”司机姐姐一边跟我说一边敏捷地躲过一辆超速的摩托。
我
脱口而出:“这不公平。”
司机姐姐笑了,在镜子里看看我:“那我去找他打架吗?非要他回来吗?那个功夫不如用来多赚些钱给我女儿花,小妹妹呀,我问问你,那个贵州的天眼,就是那个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太空的望远镜,你去过吗?我女儿要我带她去呢… …”
“我没去过,姐姐。”我说,“但是我有朋友说很壮观,带孩子去应该不会失望的。”
… …
我回到家中,简单梳洗,躺在床上,眼睛发酸身上疲惫却一直难以入眠。我想着刚才遇到的开出租车的女士,我想着乔安娜说的话,我想着下午那个全心备战准备宅斗的自己,我也想着那个摁住了欧仰安恶狠狠地警告她我会用手段让你爸爸把你送回精神病院去的自己,我这是要演长篇电视连续剧吗?我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自己。然后我从床上起身,喝了一杯水,我给欧先生发了一条信息,我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然后调了闹钟,沉沉睡去。
他没有回我的短信。
第二天是星期五,眼看快下班的时候副总又召集开会,我听见几个同事低声议论,有说约了人见面的,有说要回安徽看爸妈的,有说要带孩子出去玩的,我低头把一块饼干塞在嘴巴里,我原本也约了欧先生吃晚餐,但是我昨天晚上已经发了短信跟他说分手了,那我现在就省事儿了,我不用通知他他今晚爽约了。
副总火很大,我们最近被一个重要的公司客户向上级行投诉了,他们是要把款子汇到北美,但是收款方的银行与我们之间没有建立互信关系,也就是说,我们银行与对方银行双方不认识,不能完成汇款程序,客户的款子没有能够及时打出,耽误了生意,现在他们要跟我们结束合作关系,账面上好几千万美金要转走。小失误导致了大事件,副总把相关办事人员一个挨着一个点名尅了一顿,气急败坏,用词恶劣,尅得几个人连头都抬不起来,副总说这个周末之内必须挽回局面,礼拜一客户真的要把钱转走的话,你们就一起放无限期的无薪假吧!我还在诧异明明是别的部门的错误,让我过来开会跟着挨骂是干什么,副总喝了一口水,江悦你也去跟着一起道歉!
我?我脱口而出,饼干卡在嗓子里差点没噎着,关我什么事呀!为什么让我去跟着道歉?!
副总是这么回答我的,散会。
我没放过他,我一直跟着去了他的办公室,我说副总我可去不了,这窟窿跟我八竿子打不着,谁捅出来的您找谁去,为什么让我去?
副总刚开始还是很强硬的,让你去你就去,事情解决不了你也跟着放无薪假。
您当我刚毕业的,才入职,想怎么捏我怎么捏我?我也横起来,一手叉着腰看他,没有正当理由,耽误我周末休息,还拿无薪假要挟我?是不是外
资银行就没人管了?要不要我去找老大谈谈?还是我跟党委和工会反映一下?
第十五章(1)
副总松松领带,自己起身去把门关上了,回身看我,脸色语气全变了,这人是个机灵鬼儿,之前反悔不给杨总放款的是他,见这边好了,逼着我跟杨总要份额的也是他,三十多岁的天津人,骂人就用普通话加英语,当你是自己人了就上天津话,他先白了我一眼,撒娇那种,然后到我跟前儿,把我肩膀上一根头发拿下去了,用天津话道:“吵吵,吵吵,就你嗓门大,就你不好惹?还要去党委告我?还要找老大?你当是谁让你去陪着道歉的?这事儿我一个人拿的主意?”
我狐疑地看看他:“是老大?”
“不是我说的。”副总撇了撇嘴。
我寻思半天:“为什么呀?老大一个英国人,我跟他都没说过话呀。他认为我道歉比别人道歉道得好吗?不可能呀,我做事情很利落的,你们知道的,我才不会让顾客到投诉这一步呢。为什么让我去?”
副总朝我抬了抬下巴:“你仔细想想,为什么非得是你?”
“难道是因为… …”我看看他,又看看镜子里面的自己,“我长得好看?”
“哎呀... …”副总摇摇头又点点头,“再想想… …”
“不知道了。”
副总离开我身边,走到写字台后面坐下,手里摆弄着一支笔,他不说天津话了:“一个员工从入职开始,到他的业绩,到他平时都如何跟同事相处,我们都是有关注的。江悦你呀,一肚
子精明,就是在装糊涂呢,这事儿呢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往下我不多说了,我就跟你透露一点,这家公司是有政府背景的,往下你就跟其他的同事去想办法吧。”他把电话拿起来,高高在上地,“现在你出去吧,我还有事呢。”
我离开副总的办公室,心里琢磨他的话,大约也明白一些了,当初我来是欧先生介绍的,后来做成的最大最难办的杨总的案子也是欧先生促成的,之前银行办活动的时候,欧先生出席过,他跟我们老大是认识的,那么他与我的关系,恐怕老板们也是知道的,他们让我去追回客户,实际上就是想要欧先生出面帮忙… …
我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外面暮色四合,梧桐树的叶子掉落在路灯的光圈里,外国小男孩骑在他爸爸的脖子上经过,别人眼里我也是如此吧?年轻的机灵的女孩子巧合之下认识了手眼通天的人物,利用他的资源为自己谋取好处,我还一再标榜自己工作得有多努力,自己是如何觉得欧先生长得好看,跟他睡得舒服才在一起的,实际上在别人眼里我跟从前的段晓书又能有多大的分别呢?我一边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觉得自己的心硬起来,硬成一块小石头,不,我不应该说自己的坏话,我不是占人便宜的女孩儿,我不是来捞世界的,我一直在努力工作赚钱,我独立,而且为此骄傲,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