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我一会儿:“你别急,我跟你讲。我有钱。这些天就是办这事儿。我把我爸妈给我买的各种保险都赎回了,我那个凑一凑可能还是不够答应杨总的那个数目了。不过也就这么多了。”
“你把保险给赎回了?”
“嗯。”
“提前赎回?你损失很大的呀。”我说。
“嗯。”
“… ...留着做什么不行?你自己还得生活呀。你这是干什么冬冬,你疯了吧?”
“嗯。”他低头,一直看着我,嘴巴闭得紧紧的,又开始较劲了。
我觉得自己好像是意识到什么,松开手
:“你想什么呢?你给杨总投资,是,是… … 因为我?”
“哼,”他仰头笑了一下,好像听到个特别荒谬的笑话似的,然后又看回我脸上来,“要是的话,姐姐你能答应我吗?能当我女朋友吗?能离开那个老头子吗?”
“别想了。”我斩钉截铁的说。
“哈哈,哈哈… … ”他干笑了两下,“所以不是呀。姐姐你的问题太不专业了,投资吗,就是我觉得项目好,有得赚,我就拿钱出来。不为了别的。”
“那好,咱们签约,你打钱。”我果断地说。
“成交。”
徐冬冬当下就回到我的写字间签署了跟杨总的投资协议,第二天,他的款子就打到了杨总公司的账上。原本走投无路的杨总在一时之间不需要再去别人的公司找工作打工,也不用再把自己的厂房租给卖冰箱的当仓库了,他召回了原来跟自己一直合作的几个工程师和熟练的工人,节能发动机的研发又重新开始启动了。
而我也收到了作为中间人的佣金。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我一直都放在银行里,一直都没有动。我知道徐冬冬还在上海,我们在之后的两个多月里都再没有见面,有时候会通电话,他变得不肯多言,惜字如金,我约他吃饭他不肯,也不告诉我他在哪里。
我每次放下电话都会楞一阵子。
我是个没有心的人吗?我不是。
杨总的项目在我们银行磨了那么久都没
拿到钱,徐冬冬却把自己的保险赎出来给他投资,是因为杨总长得好看吗?我不知道他是为了谁吗?我会因为他尬着脸打了句哈哈,就因为这件事情跟我没了关系吗?当然不能。相反,杨总的公司纳入了徐冬冬的投资,它之后的融资和升值成了我更高阶段的任务和负担,否则拿完了钱立即了事,那我就成了一个宰熟的人。
第十章(4)
可是钱烧得真快呀,一个本来在生活中在账目上相当可观的金额一旦投入到工业产品的研发里面去,你会发现它马上就丧失了绝大部分的重量。而杨总和他的合作者们已经竭尽全力地去节省开支,用最少量的钱去做最多的研发实验。有一次有人打听到消息,位于杨浦的一个德国汽车公司要淘汰一些规格出了错误的发动机生产原料,杨总马上率人过去,各种卖关系,嘴巴说干了,终于以比较低廉的价格拿到了那些原料,他们兴冲冲地回来,结果做出来的试验产品却并不尽如人意。打一个女孩儿最能听得明白的比方,一个了不起的时装设计师要做出来比LV还抗造,比迪奥还仙,比爱马仕还会传承更久的漂亮手袋,可是他能得到的材料却是个二线品牌淘汰的废料,那做出来的会是什么样的效果呢?
好的材料不是没有,北欧一个专门给导弹生产设备的公司可以做,但是价格极为昂贵,而且需要大批量趸入。
要找到下一笔钱变得迫在眉睫,否则杨总又得停产,徐冬冬的钱打水漂。
乔安娜给我一起据理力争,银行的大老板们在股灾之后变得如履薄冰,迟迟难以做决定。
我不得不因为工作的事情,主动张嘴跟欧先生求援了。
这是第一次。
他在看电视。电影频道上在演他特别喜欢的电影,《钢铁侠》。
我的房间实在不大,为了不打扰
我工作,他看电视也总是带着蓝牙耳机,我的手在他眼睛前面晃了晃,他轻轻把我推开:“等等哈,我看完这一段的… … ”
我把他的耳机直接拿下来:“我有事儿跟您说… … ”
欧先生怏怏然白了我一眼:“必须得是个大事儿,要不然我可不原谅你。”
“您怎么骗人啊?”我都想好了,上来先问责。
“哪句?”他倒是有点意外。
“您说的,热钱就像打地鼠,不在股市上出来就会在别的地方出来,怎么我到现在还没打着我的地鼠呀?”
“对,这话我是说过… … 你没打着地鼠呀?”
“没有。”我木着脸。
“没找到钱。”
“对。”我说。
“项目不够好呗。再把计划书PPT好好做一做,会有的。放轻松哈,现在赶紧走开,别打扰我看电视。”
他又想把我从眼前扒开,我肩膀顶住硬是没动地方:“天使轮的投资已经有了,现在要进行下一步,我的渠道都试过了,没有进展。您给我想想办法吧… … 当我私人求您。”
欧锦江看着我,两根手指把一粒花生放进嘴巴里:“还是那个节能发动机的项目。”
“嗯。”
“制造业实体。感觉就笨重,没有互联网项目或者那些卖概念的听上去俏。回报周期可能会很长很长。很多人很多钱死在这上面。”
“但是前景非常可观。会赚很多钱。”我连忙说。
“所有融资方都这么说。我凭
什么信你的?”
“… … ”
他轻轻一笑:“项目其实是好项目,一时找不到钱就跟好莱坞的电影一样,现在都流行超级英雄打怪兽的电影,谁还去拍《辛德勒的名单》呀。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求求您快说呀,别卖关子了… … ”
“两步。一是需要包装,到了这个时候了,得有人认可你的东西,知道你的产品,那,我给你一个人的电话,你让融资方跟他们接触,把项目介绍给他们,也许会有起色。”
他在自己的手机上把一个人的电话推给我,我看看:“这是谁?… … ”
“这都不知道?门户网站的总编。你让他对接科技板块的人给你。”
“哦。好的。”我点头,“您刚才说,还有一步呢?”
“之后再看吧。我说的是政府支持。发动机的项目做大了能够解决就业,这个对政府来讲至关重要。能得到官方支持,你们接下来可以等着地鼠嗅到气味之后来找你们了。”
“啊… … 受教受教… … ”我充满敬仰的。
“现在赶快躲开,我还没看完这个电影呢。”我到底是被他一把给扒拉到旁边去了。
我回到自己的桌子前跟欧先生介绍的人联系,等待通话的间隙偷偷看看聚精会神看电视的他,他穿着一套深蓝色丝绸的睡衣,显得脸特别白,眼睛很亮。东北男人,比如我爸就不这么穿,一套买回来,他只穿睡裤,上面配
圆领棉T恤,打麻将热了就脱掉T恤,直接当膀爷。不过上海男人有时候讲究得过了头是让人受不了,头发梳得油亮亮穿着成套睡衣上街买菜的也不少见,欧先生出门就总是高领衫,窄西服,老儒雅清爽的,那是他的风格。
… …
说回杨总,哎,杨总这个人呀。
人是好人。特别有想法的工程师,特别投入的创业者。不过我在后来的工作里终于开始明白为什么他总也找不到钱了。因为他特别特别容易激动,而他激动的时候,几乎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更别提解释那些复杂的电机结构了。
“杨总呀,您听我说,冷静一点,先别掉眼泪。您看您这么激动,工作人员怎么录制呀?这幸好是录播的节目,这要是直播的,看您这么苦大仇深的,给人什么印象呀?咱们是干什么来了?咱们是做宣传,做包装呀… …对对对,深呼吸,就这样,你看,这不是很好吗?我觉得您还挺上镜的… … ”我通过欧先生介绍的关系找到了门户网站,科技创新板块的负责人对节能发动机非常感兴趣,大约一个星期之后就在网上推出了专题,并且邀请杨总来位于北京的工作室制作一个访谈节目,让他介绍自己的发动机项目。可是杨总在现场掉了链子,主持人把话筒一对着他,他就哭,一对着他,他就哭。我就只好这么劝杨总,他咬了半天嘴巴,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