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空中跌落(8)
谢梓洲安静一秒,轻轻出声:“嗯。”
鱼淼高兴起来,大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他。
谢梓洲:“?”
不明白她的意图。
小姑娘不说话,就这么盯着他,小嘴巴微微撅起,有几分撒娇的情绪。
眼里的阳光灼人得很。
隐约反应过来她的意图,谢梓洲不自在地撇开眼。
好半晌,他舔了舔有点儿干裂的唇,声音含在喉咙里般闷而轻:“鱼淼。”
“哎!”小姑娘响亮地应道,又叫了一声,“谢梓洲!”
“……”
“谢梓洲,谢梓洲!”
“……”
“谢梓洲谢梓洲谢梓洲!”
夜莺今天成了麻雀,还是只说话漏风的麻雀。
叽叽喳喳的,立体环绕围着人打转。
谢梓洲认命了,有点儿头疼,又有点儿别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暖暖的,带点儿涩,带点儿烦,还有点儿想把这个声音带回家,十分复杂。
他不明白这种复杂情绪叫什么,只是觉得,如果家里能有这样一个声音,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冷了。
男孩儿手里捏着那张粗糙的纸条,又一声“谢梓洲”在耳边蹦跳起来时,终于应声:“嗯。”
鱼淼小麻雀满足了,眯眼笑得开怀又灿烂。
甚至都不介意自己一咧嘴就被人看到自己缺了颗下门牙。
谢梓洲目光专注地凝在她一排牙齿中间黑洞洞的豁口上,忽然问:“疼吗?”
“唔?”鱼淼不解。
他抬手指了指她的嘴巴。
小姑娘摇摇头,一顿,又点点头,然后想了下,又摇头。
谢梓洲皱眉。
鱼淼说:“今天不疼,吃东西会疼,昨天晚上好疼哦,你问我的时候不疼。”
解释得很绕,她看上去十分尽力地想要给他解释明白这个弯弯绕绕,谢梓洲点点头,表明自己听懂了。
鱼淼是个安静不下来的小姑娘,转眼又想起另外一件事:“谢梓洲,你不用上学吗?”
谢梓洲一愣,好像听到什么让人讨厌的事情:“用,我不想去。”
“为什么啊?”
“……”
小姑娘撅嘴:“你怎么总是不回答问题,真的好没礼貌。”
被她这么一指责,谢梓洲不知道为什么更不爽,冷道:“没有为什么。”
“哦,那你在哪个小学啊?”
“……南区实验小学。”
她“哇”地惊叹一声:“跟我一样哎!”
小姑娘从石凳蹦下来,欢天喜地道:“我们明天一起去学校呀!还能一起回家!这样就不用爸爸来接我了!”
谢梓洲还没反应过来,鱼淼兴冲冲地说了句:“我先回家了哦!明天早上我在你家楼下等你!七点二十!迟到我就揍你!”
然后一股风似的跑走了。
谢梓洲:“……”
作者有话要说:谢梓洲,一个从小就被鱼苗苗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卑微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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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爱子荣槿的地雷嗷
第6章 果糖涂鸦(6)
鱼淼小小年纪,叛逆心思就生了一箩筐,“不想被爸爸妈妈接送”这一条名列前茅。她就像只渴望自由的小小小小鸟,每天想着法儿向大人证明自己翅膀硬了。
揍陈炀也算其中一个法儿。
她想得很好,谢梓洲被陈炀欺负,好可怜的,也是孤零零一个人,正好可以跟她作伴,爸爸说陈炀不用家长接是因为有伴儿,那现在她也有了。
鱼昌戎依然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不行,你想和谢……是叫谢梓洲吧?你和他一块儿上下学可以,但爸爸妈妈还是要接送你们两个。”
鱼淼一听就瘪下了嘴:“为什么?”
“你们两个小孩子,不安全。”
鱼淼立刻委屈上了,边掉眼泪边生气地喊:“爸爸骗人!明明说过苗苗有朋友一起就可以自己回家的!”
小姑娘重重抹了把眼泪,埋头冲进房间里锁上了门,在里面生闷气。
何若瞪了丈夫一眼,敲门道:“苗苗,先出来吃饭。”
“不要!苗苗要绝食!”
鱼昌戎气也上来,立马接道:“好啊,你绝食!老婆别管她,我们吃自己的。”他看了眼饭桌,扬声故意道,“老婆,你这水蒸蛋做得真嫩!还有这个牛肉汤,红烧鱼,看着就好吃!”
何若哭笑不得,踢了他一脚:“行了,见好就收,你也还小啊。”
鱼昌戎轻哼,朝女儿卧室门瞟了两眼,站起来往饭厅走。
拖鞋踏得啪啪响,惹得何若又拍了他一下。
“哐”一声,门打开撞在门吸上的声音。
小姑娘倔强地抿着唇,边吸鼻子,边啪啪啪踩着拖鞋走到饭桌前,爬上椅子坐好。
生气重要,吃饭更重要。
这是鱼淼小朋友的原则。
吃饭的时候鱼淼暗暗想,如果明天爸爸还不同意,她再绝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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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淼走后,谢梓洲在凉亭里坐了很久,直到天色暗下来,小区里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他才起身。
粗糙的泛黄字条在手里捏了许久,他垂眸盯着上面的铅笔字看了片刻,将字条缓慢整齐地叠好放进口袋里。视线移到桌上,犹豫了几秒,还是拿上了那两瓶牛奶。
男人到现在还没回来,今晚上又很晚才回家了吧。
不过没事,只要他在他回家之前进房间把门锁好,今晚上勉勉强强还是能平安睡一觉的。
只要他不喝醉。
谢梓洲抱着两瓶牛奶,慢吞吞往老房区走回去,路过新房区九栋时脚步停了停,抬头往楼上看。
没看错的话,鱼淼应该是跑进了这一栋楼里。
想起那个叽喳的女孩儿,他耳边仿佛又响起她一刻没停过的声音,不知是烦还是什么别的情绪,他皱了皱眉,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到十八栋旁边,他再次停下。
在楼下站了会儿,谢梓洲走进一单元,上了四楼。
敲了敲4-1户的门。
来开门的是之前在他家楼下同他说话的那个女人,女人年岁不大,三十出头,面相温和。她正在吃饭,门打开,阵阵饭菜香飘出来,谢梓洲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胃不易察觉地蠕动两下,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阿洲?怎么了,有什么事儿找阿姨吗?”女人有些意外,打开第一道铁门让谢梓洲进屋。
谢梓洲站在门口没动,从女人旁边空隙看进去,一个男孩捧着饭碗鬼鬼祟祟往这边瞅,对上他的视线,男孩愣了下,像是打了个冷战,飞快地转回脑袋埋头扒饭。
他有印象,这个男孩是和陈炀经常混在一起的,名字不记得了。
不过并不重要。
他眼神回到女人脸上,张了张口,倏地想起鱼淼在小超市里对胖婶儿的态度,顿了下,说:“阿姨,我想看看奶奶。”
谢梓洲的家庭氛围,让他从小没受到什么良好的家庭教育,对任何人都是冷漠的,对他人的善意也一样,有时甚至是拒绝的态度,这也就导致他平时和大人说话硬邦邦的。
说得难听些,就是没礼貌。
现在突如其来的礼貌,虽然略显生硬,还是让女人惊讶了一下,而后有些欣慰地笑起来:“当然可以,先进来,吃饭了吗?阿姨家有饭有菜,你尧尧弟弟也在呢。”
尧尧弟弟,应该就是那个吃饭吃得像猪一样的小鬼吧。
谢梓洲平静淡漠地想着,摇了摇头。
女人也不强求,无奈笑笑,进屋去了。
很快,她从一间房里走出来,手上捧着之前的那个罐子。
罐子是陶瓷的,上面的水墨图案灰蓝相渲,融成一副十分美丽的花鸟生机图。
谢梓洲眼帘动了动,握着牛奶瓶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执拗地盯着这个罐子,好一会儿出声:“奶奶……什么时候下葬?”
他是个早熟的孩子,但小动作小情绪在大人眼里很快就能识破,女人疼惜地看着他,蹲下身温声说:“日子还在选,阿洲相信阿姨,阿姨会给奶奶找个好日子,让奶奶好好地走,好不好?”
谢梓洲抬手,摸了摸那个骨灰罐,良久“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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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归吃饭,鱼淼还生着爸爸的气,一晚上没跟鱼昌戎说话,第二天雄赳赳气昂昂地无视她爸,拉着妈妈的手出门上学。
七点二十,鱼淼准时出现在老方区楼下。
她不知道谢梓洲家到底住哪儿,就在平时见到他的那一栋楼下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