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空中跌落(48)
这时,鱼淼听见后面有个清脆的声音穿透媒体相机的喀嚓声传过来:“鱼七秒——鱼鱼!鱼老师!奇妙老师!”
很耳熟的声音。
鱼淼还记得,这是下午在见面会外面那个小暴脾气的小公主。
每个从红毯入场的嘉宾也好、评委也好、奖项提名者也好,都会有主持人在前面说是谁,包括正在红毯后排准备入场的人,战地记者似的。
“鱼七秒”这个名字,是在莫小后面紧接着由战地记者播报的。
缘分么,总是妙不可言。
鱼淼觉得自己现在回过头,小公主估计得哽死。
下午近距离接触且对其没什么礼貌发过脾气的路人,晚上摇身一变成了她彩虹屁里吹的绝世宝藏太太——说幸运吧,也挺惨的。
想着,鱼淼慢悠悠转过头。
“奇——”
小公主锲而不舍地又一声叫喊真哽在了嗓子眼儿里。
但她的哽,不是因为看见了鱼淼。
而是因为身后拎住她后领的人。
鱼淼转过头,找到小公主的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闪光灯晃眼,晃得她大脑一片空白。
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像老旧的放映机倒带回放时在某一节点出了故障的声音。
卡在那里,嘎吱,嘎吱,就是不再动弹。
那人的脸和记忆中的相像,又不太像。
瘦了很多,也黑了,冷白的肤色如今近趋小麦色,眉宇冷厉阴沉如旧,面部线条利落而硬朗,颀长英挺的身姿站在人群里,像立在荒流中的一颗青松。
他站在那儿,漆黑的瞳眸盖过亮闪白灯,定定地凝视她。
鱼淼一眼就认出来了。
下意识地、毫无犹豫地。
念过无数次的名字脱口而出:“谢梓洲……”
第38章 一梦写意(5)
谢梓洲接到柳漪电话的时候, 刚出部队。
电话来得巧。
“阿洲?”
“嗯。”
三伏天磨人, 谢梓洲站在树荫底下,早已习惯扑面而来的酷暑。
“楚楚有没有去找你?”柳漪的语气有一丝紧绷的担忧和着急。
地面升腾起的热浪起起伏伏,模糊远处的景色。
谢梓洲眯了眯眼, 嗓音一贯冷, 带着些漫不经心:“没有。”
“那她能去哪儿……这丫头, 要急死我啊, ”柳漪喃喃自语, 又道, “阿洲,你部队放假了?”
“嗯。”
“正好,你联系一下楚楚, 这丫头不接我们电话, 问她同学朋友也只说她出去玩儿去了,你说她,我们又不是不给她出去玩儿,怎么还偷偷跑呢,不就因为她高考失利说了她两句,就闹上脾气来了……”柳漪忧中带气,“她从小就爱黏你, 你给她打电话试试,说不定会接你的。”
谢梓洲一顿,又“嗯”一声。
电话那头的女人担忧着女儿,无意识地自顾自碎碎念, 谢梓洲听着烦,出声打断:“没事挂了。”
声音一停,柳漪像是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正在跟儿子打电话,语调温和些许:“阿洲,你这次放假回家吗?”
公式化的询问。
“再说。”谢梓洲淡道,“挂了。”
不等女人再作反应,电话挂断。
谢梓洲从通讯录里拎出另一个电话拨过去。
五秒后,电话接通。
“在哪儿。”他问。
电话那头,小姑娘语气很冲:“你管我!是不是我妈让你打的电话!”
“嗯。”
应了一声,谢梓洲挂断电话。
不出十秒,电话回拨过来。
那边的小姑娘气疯了:“你挂我电话?!”
“在哪儿。”
“……”
“挂了。”
“不许挂!”
小姑娘气急败坏:“谢梓洲,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我是你妹妹!你态度能不能好一点儿!”
谢梓洲嗤笑一声。
像听到什么笑话。
祝楚楚气血上涌,吼出声:“我在九滨!我不会回去的!你别多管闲事!”说完觉得气势不够,她加上一句,“哼!!!”
忙音响起,通话结束。
谢梓洲神色未变,收起手机。
从这里过去九滨,飞机两小时的路程。
电话挂断前,背景音里有个广播声,祝楚楚声音大,盖得听不清,“李家宥”“见面会”“排队”几个词趁着她停顿间隙隐约传过来。
谢梓洲打开手机浏览器随手输进去,跳出满屏的相关结果。
最新一条:知名漫画家李家宥出席第十三届马良奖。
他顿了顿,退出去,重新输入。
马良奖的官网上写着,颁奖典礼将于今晚八点在九滨中心音乐厅举行。
再往下,详细写着马良奖各项奖项的提名名单。
【年度黑马奖提名:《山河海绘》作者:鱼七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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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淼呆站着,后面的嘉宾拍拍她提醒了一声。
猛回过神,再一看,灯光闪烁后面已经不见谢梓洲和那个小姑娘的身影。
思绪被搅乱,整个颁奖典礼她都有些心不在焉,典礼一结束,该走的流程全部走完,她抱着奖杯急匆匆跑出音乐厅。
莫小在后面叫她,得到的只有她飞快远去的背影。
鱼淼从侧面出去,她出来的早,媒体和粉丝还在里面,外面这会儿没什么人,风里揉着夜晚的潮热,路边车排成蜿蜒长龙,一眼过去看不到头。
高跟鞋撑得脚底生疼,她喘了两口气,茫然不知该往哪儿去。
“秒秒。”
鱼淼顿住。
他的声音也变了,少年时得最后一丝清澈消散得无影无踪,沉沉冷冷,有点儿哑,沙沙的。像醇厚的葡萄酒里撒了一把细沙。
很好听。
“秒秒,”谢梓洲的声音近了些,“回头。”
鱼淼有些紧张地抓着手里的奖杯,忽然很在意自己现在的模样。
出席颁奖典礼,她当然好好打理过自己。
刚刚不顾形象跑出来,头发应该乱了。
头发乱了应该不影响颜值吧?
她长得又不丑,还化了妆,区区发型,哪儿来的胆子影响颜值!
鱼淼握了握奖杯,轻轻呼出一口气,唰一下转过身。
男人身高腿长,站在她半米外的地方,垂眸看她。
长睫覆下,托着灯光。
他安静不语,像是在等她说话。
时隔九年,他褪去少年青涩,稳重的冷感带着些的疏离。
熟悉而陌生。
鱼淼莫名忐忑,张了张口,小心翼翼开口:“……你好?”
谢梓洲:“……”
鱼淼觉得谢梓洲的表情在告诉她并不是很想听到这句话。
万事开头难,但有一就有二,她一鼓作气,再开口:“好久不见?”
谢梓洲毫无波动的表情,让鱼淼知道自己这句话又不是他想听的。
这事儿说起来也怪,两人之间有近十年的空白,半米的距离拉得很远,可读懂谢梓洲神色的每一处细微变化,好像吃饭喝水那样简单。
理所当然。
反正口都开了,尴尬也尴尬了,鱼淼反而放松下来,口吻自然:“你这是去挖煤了吗,怎么黑了这么多啊,虽然也挺好看,够男人味儿,就是看着怪不习惯的。”
她紧接着迅速道:“我还是比较看得惯你白到反光到时候,白雪公主似的,是真好看。”
小姑娘一张嘴张张合合像把机关枪,神色自若,双手抓着奖杯来回搓,视线微飘。
一头长发快到腰际,浅金色,卷发披肩,妆容清淡,白色小礼服勾勒腰身,漂亮的锁骨展成一只蝶,肤色莹白。
精致的洋娃娃般。
你好。
好久不见。
谢梓洲想听的根本不是这些。
他抿唇,走近。
鱼淼还在不停胡扯,瞥见他靠过来,声音立马止住了。
他看上去没有明显的不高兴。
但情绪绝对说不上好。
鱼淼开始反思自己哪里说错了,然后发现,好像每一句都不太对。
谢梓洲在她身前站定。
高大身影微俯,黑眸幽幽地垂下。
“秒秒,”他缓慢说,“你就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
男人弯下身,带着与年少全然不同的成熟与危险,又携着像少年一样闹脾气闹得非常表面的不悦。
鱼淼第一次面对这样的谢梓洲。
不太习惯,下意识想躲。
像是看穿她的想法,谢梓洲低低开口:“别动。”
鱼淼企图挪动的脚步钉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