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空中跌落(37)
陈烺一顿,身子站直了些,看着谢梓洲的眼神变得认真,语气从未有过的严肃:“阿洲,有些东西,该停则停。”
谢梓洲视线寻了寻,把手里的可乐扔进垃圾桶,沉重的掉落声撞击耳膜,他转头看着陈烺笑了笑,说:“我不会让她跑。”
平静的笃定。
他怎么会让鱼淼跑。
怎么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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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淼带泪回家,一回来就扑到房间里,小姑娘伤心欲绝的模样给两位家长吓坏了,何若把厨房交给鱼昌戎,洗洗手脱了围裙去找女儿。
“怎么了?”何若蹲在床边,手抚着女儿的背,“谁家小美女这么伤心啊,看看这跟个小花猫似的,丑兮兮。”
鱼淼哼了声,差点儿喷出个鼻涕泡:“才不丑。”
何若:“好端端的怎么哭成这样,跟妈妈说说。”
鱼淼转过头,后脑勺朝她,闷道:“不说。”
“谢梓洲呢,今天不来吃饭?”
怎么谁都提谢梓洲啊?
她就不能跟谢梓洲分开一会儿了是吗,干什么人人都问他!
鱼淼忿然转回头,吼道:“我才不管他!我跟他绝交了!”说完扯过杯被子蒙起脑袋,发脾气:“我现在不想说话!我在难过!从现在开始我不回答任何问题!”
鱼淼和谢梓洲绝交了。
具体点儿说,是她单方面跟谢梓洲闹绝交了。
长这么大,她就记得跟谢梓洲闹过的两次别扭。
从小到大,只有两次。
但是他每次都是这样,发脾气发得莫名其妙。她明明就没惹他,他却摆一副臭脸来对她生气。
这次让鱼淼觉得万分荒谬。
那个男生虽然没有留名字,但好歹同窗了两年,班里几乎都认得出来彼此的笔迹。
她没看多久就大概知道情书上的字迹是谁的了,可惜她跟他不熟,更别说什么喜不喜欢的了。她自己对“喜欢”这个概念和感受都是云里雾里的。
不喜欢,起码也要尊重。
这是别人的一片真心,她拒绝,不代表可以糟践。
可是谢梓洲,直接把情书撕了。
撕得粉碎,不留一丝余地。
没有经过她的同意,没有尊重她的隐私,一意孤行,霸道至极。
鱼淼无法接受。
也很伤心。
她伤心着伤心着就睡着了,稍晚的时候被何若叫起来迷迷糊糊吃了点儿东西,倒头又睡。既没洗澡也没刷牙洗脸,从来没这么邋遢过的小姑娘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有点儿崩溃。
前一天哭得太厉害,眼睛还肿了。
也不知道谁家偷了两颗桃儿塞到了她眼睛里。
哭天喊地地让何若给她处理好眼睛,鱼淼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江粲那儿。
今天要去上绘画课,是早就安排好的,每次放假都是这样。
出门前鱼淼边换鞋子边喃喃自语地碎碎念:“管他吃屁,不管不管不管,我要跟他绝交……”
结果刚下楼就看见了同往常一样,跨着单车等在她家楼下的谢梓洲。
少年腿很长,即便是一辆破自行车,他坐在上面,单脚撑地,一手扶着车把,天光灿烂,他迎着万顷日光看过来,是真的又酷又帅。
鱼淼:“……”
她差点儿忘了,每次放假她去上课,都是谢梓洲送她去的。
四目相对,气压低,气氛尴尬。
鱼淼满脑喧嚣着“别理他别理他别理他”,视若无睹地走下最后几节台阶。
视若无睹地路过他身边,往小区大门走。
风车似的车轮声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隔着一段距离,悠然得令人心烦。
鱼淼停下,风车也停下。
她忍无可忍转头,张口想骂人,对上谢梓洲平静如水的眸子,枪炮般的话硬生生堵在嗓子眼儿,不上不下,憋得人难受。
艰难咽下喉咙里的枪炮,鱼淼冷着脸开口:“你有事吗?”
谢梓洲沉默一秒,抬眸看了眼天,说:“天气不错。”
“……”鱼淼面色扭曲了一下。
神经病!
他看着鱼淼,又说:“我太丑了。”
鱼淼:“?”
你真的不是来气人的?
谢梓洲:“今天阳光很好,我来衬托你。”
绿叶衬红花。
谢梓洲衬鱼淼。
鱼淼:“……”
鱼淼:“你有病。”
说罢转身就走。
身后,风车随风转动,仍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路送她到画室楼下。
鱼淼没回头看一眼,上了楼。
心情纠纠结结的,像一团找不到头在哪儿的毛线球,有点儿难受。
谢梓洲一定是故意的。
好讨厌。
六岁的时候,她认识他那天,她打跑了陈炀,他连句道谢都没有,欠揍地说她丑。
她当时把他也揍了一顿。
现在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连句道歉都没有,却拐个这么令人啼笑皆非的弯儿说她好看。
搞得她连句重话都骂不出来。
他好讨厌。
鱼淼生着闷气,踢了踢台阶。
这时上面门打开,江粲穿得人模狗样地从里面出来,看见鱼淼,他愣了愣,一副见到鬼的样子。
鱼淼一看就知道了:“……鸽?”
江粲一脸正直:“别胡说,什么鸽,我就下楼吃个早餐。”
“然后一上午不回来?”
“……”
鱼淼心里的难受情绪正好有了发泄口:“你敢鸽我我就把你颜料全挤厕所里冲掉,笔全摔地上,水彩纸揉成团团给胖胖当玩具!”
胖胖是江粲养在画室里的一只猫,非常温顺听话,唯独见不得球形玩具,见到就跟疯狗似的,嗨到没边儿。
江粲:“……”
江粲:“你这孩子,火气怎么这么大,说什么胡话呢,快进来,上课上课。”
-
下了课,晌午时分,鱼淼下楼没看到谢梓洲。
她一时又有些不高兴。
气愤又委屈地在街上买了个冰淇淋,天气热,冰淇淋化得快,黏腻的液体沾到手上,鱼淼一时吃得手忙脚乱,也是这个时候忽然想起,谢梓洲没来,应该是去看他奶奶了。
老人家的忌日已经过了,忌日那会儿学校还在上学,没法出来,于是谢梓洲每次都是等到月假放了,马上就去墓园祭拜。
鱼淼去年还跟他一起去过。
误会了谢梓洲,鱼淼又觉得有点儿过意不去。
随即一想他昨天做的事情,她甩甩脑袋告诉自己这次一定不要心软,要让谢梓洲知道,轻视她的感受后果是很严重的!
小姑娘非常同意自己观点地用力点了点头,再抬眸,猛地一顿,差点儿撞上迎面走来的谢承。
青天白日,男人胡子拉碴,模样颓废,阴恻恻地看着她。
这条道是再往前走就是小区大门,鱼淼向来是个懂礼貌嘴甜的孩子,但这会儿碰到谢承,她没叫人。
他的拳脚在谢梓洲身上留下过怎样的伤痕,鱼淼记得一清二楚。
她不想叫他。
鱼淼往旁边让了点儿,不挡着他,继续往前走自己的。
后背隐隐发毛,好像一股冷冰冰的视线一直顶着她。
谢承忽然说话了,冷笑讥讽:“也不知道你父母怎么教育人的,见到长辈连声招呼都不会打。”
气血涌上来,鱼淼压了压,不理他。
她加快了步伐,身后谢承的声音也加大了:“这种家教教出来的小孩儿当然好不到哪里去,真以为你父母是什么好人,替别人养孩子,以后让别人儿子给他们养老不也是顺理成章!”
说完他哈哈大笑,装若疯癫。
接二连三的糟心事儿,谢承讽刺诋毁她的父母,让鱼淼的理智有些失控。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说:“反正他也不会给你养老!”
鱼淼从小和陈炀吵打到大的,最知道打人打哪儿才疼,骂人骂哪儿才戳心窝。
果不其然,她的话正中靶心。
谢承不笑了。
男人低回仰起的头,笑容慢慢收回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鱼淼。
小时候他醉酒打谢梓洲的那个画面在脑海中回闪,鱼淼后脊一寒,转身就跑。
身后,成年男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鱼淼头皮发麻,汗毛直立,下一秒就被谢承拽住了头发。
发根被拉扯,好像头皮都要被扯下,鱼淼尖叫一声,大脑一片空白,疼得眼泪花儿直冒。
“妈的小贱种!”
男人怒吼着,抓着她的头发就要拽着人往旁边的墙上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