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空中跌落(24)
林以珂背脊从下往上蹿了一道寒颤,心有余悸地呼出一口气,也转身往三班教室走。
走出两步,她一拍脑门儿“哎呀”一声。
光给鱼淼忙活,她自己忘记上厕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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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四节课很快过去,鱼淼是第一次用卫生巾,虽然知道该怎么用,但用着感觉下半身不自在极了,最后一节课她坐如针毡,隔一会儿要挪一下屁股。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放学,她顿时长长舒了口气,身体放松下来,如释重负。
低年级的时候学校中午是管吃管住的,升上高年级之后就是自愿午休了,家住得近的中午都会选择回家午休。
陈炀一放学就跑没影儿了,鱼淼找不着他,想想算了,中午先回家一趟把身上收拾干净再说。
林以珂报了学校的午休,下课她就赶去食堂抢饭了,中午回家不需要带什么,鱼淼把桌面整理好,紧了紧腰间的用来挡裤子血迹的衣服,这才起身。
谢梓洲已经在门外等着,见鱼淼精神气儿挺足地出来,沉沉的脸色稍有转晴。
“身体好点儿了?”他问。
鱼淼:“啊?”
“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啊。”
谢梓洲皱眉:“林以珂说你身体不太舒服。”
鱼淼反应了一下,明白过来了:“哦……这个啊,没事儿了已经。”
“哪里不舒服?”
“嗯……肚子。”
“拉肚子了?”
“不是。”
“那是什么?”
“……”
鱼淼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女孩子的生理初芽猝不及防破土而出,老师虽然说是正常现象不需要感到羞耻,但这个时候,她开窍似的领悟到了一种别样的害羞。
忽然之间明白了自己和谢梓洲到底不同在哪儿。因为这件事儿,开口叙述给别人听,比她自己想象中难。
难得多。
鱼淼支吾岔开话题:“嗨,没什么大不了的,就不舒服了几分钟,现在完全好了。哎对了,不知道中午我爸还是我妈回家做饭,要不要来猜猜?”
这算是他们俩之间一个无聊的小游戏。
自从鱼淼和谢梓洲不在学校午休之后,鱼昌戎和何若中午也要回家给两个孩子做饭,每天谁回家做不一定,还是看谁有空。
鱼淼有次放学路上闲的,就跟谢梓洲玩儿起了“猜谁回家做午饭”的游戏。
输了的人,等到下次两位家长没时间回家做饭的时候,就请对方吃一顿午餐。
这游戏很幼稚,但谢梓洲次次都配合她:“鱼叔叔。”
“那我猜我妈。”
身体的话题被鱼淼带了过去,见她生龙活虎的,谢梓洲也没有再追问。
唯独她腰间的衣服,碍眼。
不知道是谁的,她到现在都不解下来。
——还有,她这一路,没再牵他的手。
少年一路上神色淡淡的,到了单元楼底,谢梓洲拉住她。
鱼淼像是激灵了一下,转头望他:“怎么了?”
谢梓洲长睫覆下来,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看不清情绪:“秒秒,回来的路上你没有牵着我。”
“啊……”鱼淼眨了两下眼,轻飘飘地移开视线,“我、我忘了……”
她在撒谎。
少年唇线绷起。
他逆光,清瘦身影投成一道黑影将鱼淼笼罩。
气温不低,拖着酷暑炎热尾气的初秋里,鱼淼仍是打了个冷战。不知为何,差不多的身高,谢梓洲却给她一种十分强烈的压迫感。
“谢梓洲……”
“衣服。”
“?”
他倏地出声打断她的话,鱼淼不解地歪头。
谢梓洲:“衣服,是谁的?”
他抬手要去拉她腰间的那件外套。
这件衣服现在就跟鱼淼的命根子没什么两样,是她现下最要紧的“遮羞布”,她全身上下最敏感的一件物什。
她吸了口凉气,步子一撤,急忙躲开他的手。
明确的躲闪拒绝,让谢梓洲心更往下沉了几分。
“我不能碰吗?”少年还未进入变声期的声音虽天生含着几分哑意,但仍保留着属于男孩儿的那份清澈,压低之后更像是寒天雪谷深处,即将凝结成冰的冷泉,“秒秒,这是谁的衣服?”
冷泉之下,已然有幽冥妒火无声燃烧。
鱼淼正慌神,听不出来他话语里深藏的危险情绪,只觉得他身上的压迫感更甚,还未松开她手的那股力道也愈发地紧。
少女吃痛,皱起眉:“谢梓洲,你先松松手,拽疼我了。”
力道未松。
“谢梓洲!”
鱼淼脾气上来了。
少年拉着她不放,长臂不讲道理地往她腰间伸去,抓住外套猛力一拽,扯了下来。
鱼淼呆滞一瞬,惊呼一声,瞬间甩开他的手,整个人朝后贴到了墙上。
牛皮糖似的,恨不得整个人嵌进去,绯红霎时从脖子开始往上蔓延,直至耳根。
少女反应激烈,谢梓洲有一秒地怔愣。
他低头看向手里的外套,眸中的光芒渐渐隐去。
衣领上,歪歪扭扭地缝了两个字——“陈炀”。
少年已经开始发育的喉结滚了滚,涌上的阴冷寒气将他整个裹住。
“秒秒……”谢梓洲嗓音哑涩,抓着外套的手渐渐收紧,抬头。
下一秒,他一顿,怔住。
少女紧贴墙壁,咬着下唇,双颊通红,眼眶里蓄了一层泪水。
他抬头看过去的刹那,泪珠成颗成颗地滚出了眼眶,啪嗒啪嗒往下砸。
话语悉数卡在喉咙里,谢梓洲的大脑破天荒一片空白。
“陈、陈炀的衣服,行了吧!”鱼淼抽噎一下,喊出声,抬手胡乱地抹泪,“你干嘛啊,我又没惹你,烦死了!!”
一股脑吼完,她转身冲上楼。
身后裤子上,干涸的暗色印记无比醒目。
“蹦”地一声。
像是某根弦在脑海中拉紧崩断。
谢梓洲静默地怔愣片刻,抓起手里的衣服,展开。
外套内侧,中间偏下的位置,也有一块淡淡的,暗红色的血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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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若正在厨房炒菜,听见玄关门响动,她扬声说了句“回来了”,接着就是房门“嘭”地一声震天响。
动静之大,差点儿把她锅铲都吓掉。
匆匆把菜铲出来关了火,出了厨房,她发现女儿房门紧闭。
何若敲了两下门,“苗苗?”
没有动静。
“妈妈开门了啊。”
还是没动静。
何若扭了扭门把,没锁。
她打开门。
小姑娘整个人趴在床上,头朝下埋在臂膀间,肩膀一抽一抽的,呜咽抽泣声闷闷地从下面传出来。
“苗苗怎么了?”何若视线一扫,“这裤子上是怎么回事儿?苗苗,是不是来月经了?”
她上前拽了拽女儿的胳膊。
女儿哭声委屈,听得何若心疼得不行,愈发担心女儿是不是受了更严重的委屈。
鱼淼任她拽起来,跪坐在床上,眼泪花儿还不停地往外冒,抽抽噎噎地点头:“来……来月经了。”
何若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去,“苗苗到了年纪,这是正常的,妈妈之前不也跟你说过吗,怎么还哭呢?疼吗?”
鱼淼摇摇头。
“那是弄到裤子上了难为情?”
小姑娘犹豫半晌,迟疑地点了点头。
何若:“你就这样回来的?”
“没有……陈炀借了我一件衣服,我围着挡起来了。”
其实鱼淼也没想到,陈炀竟然会这么好心。
比起啥也不管要拽她衣服,还把她抓那么疼的谢梓洲,陈炀人真好。
鱼淼赌气地想。
想着想着,委屈再一次翻涌上来,小姑娘眼泪珠子又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陈炀今天这么好啊,”何若也有点儿没想到,四下看了看,“那他的衣服呢?人家都借你衣服挡着了,怎么还哭得这么难过?”
“衣服……”提起来,鱼淼瘪着嘴更难过了,“衣服被谢梓洲抢了。”
何若:“啊?”
何若一时没捋顺,鱼淼抽抽鼻子,扑进她怀里,边哭边说:“妈妈,我可以不可以不来月经啊,我不想来这个东西,好烦啊……”
何若无奈地抱着她,一下一下拍着她背:“这可不行,这是苗苗长大的象征,每个长大的女孩子都要经历的。没事儿啊,妈妈中午给你做了好吃的,咱们把身体养好,以后就能更轻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