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空中跌落(108)
柳漪胸口起伏,又气又急,手攥成拳紧紧地压在桌面上,咬牙否认:“不是这样。”
鱼淼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垂眸自顾自继续道:“你现在对他这么示好,是不是因为愧疚?”
“……”
“而这个愧疚,你也告诉自己并不是因为不爱他,只是因为说了几句让他还养育之恩的气话,不懂事的不是你,而是他。”
“够了!”柳漪疾声打断,揉着发疼的太阳穴,“胡说八道!我爱不爱我自己的孩子,难道你一个外人比我更清楚吗?”
“哦,那是不清楚的,不好意思啊,”鱼淼敷衍地道了个歉,语调随意,“我就这么随口一分析,您别太在意。”
“……”
柳漪重重咬着牙,头脑中的理智提醒自己在公共场合不要失态。
鱼淼喝掉最后一口水,砸了砸嘴巴,说:“我就是想说……既然您都没把他当儿子,又何必现在来苛求他把你当妈呢?这么多年养着他应该很累吧?法律义务摆脱不了,又欺骗了自己老公把他领回家了,只能养着,”她叹了声气,“您也不容易啊。”
“鱼淼,你家里就是这么教你和长辈说话的吗?”柳漪受不了她敷敷衍衍又阴阳怪气的强调,皱眉冷声斥道。
“家里?”鱼淼歪了下头,无辜地笑笑,“对不起啊,我们孤儿院的野孩子,就算被领养回去教育这么多年,小时候的本性难改,说话比较口没遮拦,让您不高兴了真不好意思。”
“……”
冷静,一定要冷静。
柳漪觉得自己快被着小丫头给憋疯了。
她再一次深呼吸,冷冷道:“鱼淼,我今天约你出来,就是想了解一下你,毕竟我儿子要和你结婚,当婆婆的总不能对儿媳妇儿一点儿认识都没有,”她一顿,“但你今天的表现,真的让我很失望。”
鱼淼挑了挑眉。
柳漪下巴微扬,神色几分傲慢,体态依旧优雅:“我觉得,你配不上我儿子。”
冥顽不灵。
鱼淼只有这一个想法。
她垂眸笑了声,腿往地上一伸,带动椅子往后推了半步,人站起来。
居高临下地俯睨对面的女人,淡漠的神色和语调和谢梓洲学了个十成十。
“配不上?”鱼淼淡淡道,“你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此时,错过了媳妇儿霸气直播的小谢同志正在后台默默地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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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掐指这么一算——
好像就快完结了哎!
第80章 夜莺无声(1)
谢梓洲刚回到部队是中午, 门口轮岗的哨兵正好换了一拨, 前一拨人去吃午饭。
刚回来就收到了上面下发的任务安排,下午一点半和晚上八点各有一场白天和夜间的飞行训练。
谢梓洲先回宿舍换了衣服,手机接着要上交, 他从手机壳里取出那张纸叠的小三角包, 然后拉开床头柜, 轻车熟路地翻开一个本子, 准确地翻到夹着一张因为年岁久远变得又软又脆的一张纸, 上面也写着“鱼淼”两个字, 小孩子的字歪歪扭扭,但仍是一笔一画写得清晰认真。
铅笔印子像是被照着描过许多次,纸面上爬着皱巴巴的浅浅折痕。
他打开小三角包, 把这张纸叠好, 放进新的纸张里。
然后照着原本的折痕,重新折成三角包。
手机关了机,谢梓洲将这个小小的三角纸包收进上衣口袋。
收拾完东西,他带着一张打印好的单子,去了政治处。
主任刚吃完饭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就见谢梓洲已经换好了飞行服, 手里拿着张单子进来了。
他看了眼墙上挂钟,和蔼问:“吃过饭了?”
“吃过了。”谢梓洲走上前,把手里的单子递过去:“主任,我来交这个。”
“我看看, 什么啊?”
主任低头一看,喃喃念出声:“结婚报告……”
他惊讶地瞪大眼,倏地抬头,舌头都差点儿劈叉:“要结婚了?”
谢梓洲:“嗯。”
主任看着他,眼中聚起感慨的神色,摇头晃脑地边啧啧感叹,边低头继续看结婚报告里写的基本情况,又十分欣慰:“没想到啊小谢,转眼你都要结婚了。”
说着拎起旁边的章啪嗒盖下。
他边准备给谢梓洲打印申请表,边随口好奇道:“下个月不是就要去阅兵基地统一训练了吗?怎么这么赶,不干脆等到阅兵结束再申请?”
谢梓洲抬手按了按口袋,能感受到三角纸包凸起的轮廓。
他勾了下唇,淡声平静说:“等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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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周末的商业街熙熙攘攘,一改早时的冷清,每家商铺都开了门。
咖啡店的玻璃将外头的喧闹隔绝在外,店里放着一首舒缓的英文歌,女歌手嗓音沙哑低柔,诉说着动人的情感。
柳漪对面的位子已经空了。
面前的咖啡已经是续的第三杯。
她无意识地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出神地不知在想什么。
两个年轻小姑娘手挽手从她身边走过。
她抬眸看了一眼,一个说:“你可想好了啊,有很多人结婚之后才看得出真面目的,现在对你这么好,指不定结婚后是什么样子。”
另一个心不在焉地应了声,说出来的话自己都没什么底气,却还要嘴硬:“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柳漪有一瞬晃神。
当初,她也笃定谢承不是那样的人。他年轻有为,英俊高大,他爱她,她也爱他,他们的结合理所应当,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一件事情。
这一切是什么时候毁的?
她也不知道了。
至今她还记得,谢承第一个巴掌扇过来的时候,那种极度的震惊和脑子里的嗡鸣。
思绪的空白甚至让她遗忘了感官上的疼痛。
他像是从那一巴掌中寻到了郁气发泄的快感,柳漪还未反应过来,密集的拳脚如雨点砸下。
那一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也是,爱情和婚姻,共同走向灭亡的日子。
柳漪想起鱼淼走之前说的最后几句话。
“阿姨,我提起这些,并不是为了戳您的痛处。在那个家庭里,你也同样是家暴的受害者,选择离开这样的自救方式,我不发表任何意见,您觉得是对的,那就是对的吧。”
“但谢梓洲又有什么错呢?您知道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吗?六岁的小孩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全是家暴留下的伤痕,脏兮兮的,还不如孤儿院里的‘野孩子’。”
小姑娘忍耐着什么,顿了顿,对她说:“既然您一开始就不想养他,那么现在也就没有必要在他接受这件事后,又把自己所谓的‘苦衷’强塞给他,要他来分担你的不得已,最后还要让他感恩戴德地接受你姗姗来迟的母爱。”
“世上所有的不得已当然都有权请求别人的谅解,但对方谅解与否,是他的事儿,与您无关。”
——“与您无关”。
柳漪耳边回响着这句话,手指动了动,回过神来。
让店员加送的方糖全都放进了咖啡里,咖啡已经凉透。
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苦涩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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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淼一回家,鞋子一踢,马不停蹄地掏出手机给林以珂打了个电话。
“气死我了!怎么有这样的人啊,自己痛苦就好像所有人都要陪她痛苦一样,凭什么啊,还让谢梓洲理解她,那谁来理解谢梓洲啊!”小姑娘像个烧开了正在喷气的热水壶,“还说我配不上他!呜呜呜……我哪里配不上了,我这么漂亮,画画得这么好,手里的小钱钱也不少吧,人又聪明,让我打架我也可以的啊,我能一个打十个呢!!!”
林以珂:“……”
林以珂:“也就十个陈炀那样的吧……”
“陈炀那样的怎么了!”鱼淼不服气地反驳,气得胸口都在大起大伏,“好歹也是个人啊!”
她话说完,那边诡异地沉默了好长时间。
听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两个人在用气声隔空对话。
“行,没怎么,鱼姐超厉害的,”好一会儿林以珂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她斯斯文文地耐心说完,把手机往支架上一放,接着涂自己的指甲油,不满地抬眼看了眼坐在旁边臭着脸的陈炀,“那这事儿算解决了?你要告诉你家谢长官吗?”
“告什么告,不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