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件的,陆时城给他算的很清楚。
屋子里又安静了,这些天,三番五次要见他的还有岑子墨。他亦是什么机会都不给,冷酷非常,知道岑子墨现在因钱而窘,大手大脚惯了的女人,忍受穷,比死还可怕。
不过没关系,她会继续穷下去总会习惯的。
新风度跟着落井下石,舆论上带节奏,陆时城就岑子墨的那篇文章,以集团名义起诉诽谤罪。
他的确是在一件件地还回去。
可心里空缺一大片,天裂似的,没得补。
他默然起身,眼底是一片凉意,人冷下来,固执地在等待着什么。印象里,唯一一次主动找自己,是浮世汇。陆时城记得很清楚那时候自己的状态,一见到她,情绪竟不觉散了,一起去胡同里吃饭……
生命中这些吉光片羽的时刻,无从说起。可他清楚,那是他最好的时光最喜欢的时光。一过便知,这是人生里最不能复制的一种时光。
再想她撕心裂肺一遍遍解释,陆时城里外皆疼。回到最开始,她曾说过不喜欢解释,说一遍就够了,多说无益。
真是小孩子,倔疼倔疼的。
她那样希望自己信她,他何尝不想?
最后却依然只是血淋淋的撕破脸,他撕的。
陆时城有那么一瞬,爱恨皆消,仿佛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意义何在?
不过第二天参加一个晚宴:浮华声色,丽服美人,人如过场,名利永恒,色泽浓郁的花花世界。
陆时城发觉自己是真情实感地适应并习惯这样的场合,能迅速找到自己意义所在--他背后有无数人在等吃饭,父辈的心血,自己天性里的热爱……
这就够了。
穿露腰高叉裙的女人过来搭讪,线条美好,余香宜人,雪松的清新味道。他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开口:“裙子不错,是John Galliano时期的高定?”
对方矜持笑了,着实领教口耳相传中盛CEO的女人缘,在一群常年连自己西装都搭配惨不忍睹的BOSS里,尽管可以说是大佬们随性,但,他依旧是异数。
一开口,必让人心欢。
站在不远处的卢笑笑,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陆时城离了婚,众人皆知,犹如掉进女人堆里的顶可口猎物。他没有拒绝也并不迎合,保持礼貌,眼睛里一闪一动皆是光泽,跟谁都能有话题。
这也极容易让对方产生错觉,看他双眼,像是被忧郁的孤独地爱着,好诗意,漫的一身都是抖落不掉。
“陆总,借一步说话。”有人在他身后低说,他回头,看到的是一张半生不熟的脸,来自付东阳。
天知道付东阳是怎么混进来的,陆时城眉峰稍敛,微笑不改:“抱歉,我不记得我跟你有什么事需要洽谈,真的有事,请预约。”
女人偏过头,也在笑,打量起付冬阳眼里有让他不舒服的优越感。穷其一生,他要的也不过是让她们眼中的东西消失。
倒是陆时城,含蓄不失礼,他听付东阳似乎急了:“陆总,给我几分钟。”
陆时城笑了笑,冲女人微微点头示意,对方善解人意,自行走开。
他把付东阳引向窗口,手中酒杯轻晃,遥遥一指:“这里视野不错。”
不相干的话,说的付东阳一愣。
夜色灿烂,人间至幻,只消轻轻再一转身:巨贾与名媛,财富和欲念,像一条滚滚热河这么流流流,流的人在其中,偏生又抓不住,没有人是这长河里的永恒主角,唯有长河本身永恒。
“梦想这一切没错,年轻人,”陆时城笑着饮酒,他太高,无端也像盛气凌人,手指一错,示意服务人员过来给付东阳一杯红酒。
“给你点小小的忠告,无论做什么,底线还是要有的。”他嘴角有那么点认真的味道,又不够端庄,在付东阳看来全然是讥讽了。
陆时城展眉:“我知道你跟着余飞是怎么想的,股市么,野蛮生长期胆子要大路子要野,时间久了,下一步就能跑去华尔街把资本主义搅得天翻地覆,全世界我称王也未必不可。”他啜口酒,像是赞赏,“余飞也好,你也好,确实脑子够好用精明远胜常人,天生适合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只是,有些底线是不能碰的,花自由买教训是应该的。不过没关系,你还年轻,十年后出来还是一条好汉。”
付东阳听得一阵脊柱骨从头麻到底,他手软,杯子拿不住只想咬住一根烟。
“小赵没跟你算这笔账?”陆时城真的微蹙眉头又问他。
怎么会没算?内幕交易,侵吞公款,非法传播……陆时城的私人助理林林总总的事情一归纳,不过两点:
牢他要坐,钱一分不能少赔。
刑事责任和民事赔偿哪个都跑不掉,等他出来,第一件事是要赔偿中盛以及陆时城的个人种种损失。
牢能做完,可钱他赔不完,陆时城要他这辈子都再无翻身出头之日。
“陆时城,你别欺人太甚……”付东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挤出这句话的,来求他最恨的人,已经是至辱至厌。
“你放心,这几天该上门来找你的陆续会过来,跟你相关的资料我都已经移交有关部门,当然,”陆时城又把目光投向窗外,语气还是淡,“那么多高楼,随你挑,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等下辈子再当好汉。”
“年轻人,我想我的话已经足够清楚了,失陪。”他是个准备走人的架势。
没给他开口相求的机会,绝望翻涌,他最后挣扎:“你就不想知道视频我怎么弄到手的?”
陆时城唇角弯起:“随你,是不是你觉得一个女人对我来说,离了不能活?”话说完,想到云昭眼睛都跟着失盲一阵,她什么时候再来主动找自己?竟说不出是在惩罚她,还是惩罚自己。
这下换成付冬阳彻底死心,他早该想过,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在乎一个女人?他没能再见到云昭,陆时城也压根不在乎云昭,自己是怎么脑子混乱到觉得云昭还能在这件事里头起到回旋余地的?
不行。
他还要荣归故里,衣锦还乡,十几载从稚童到成人的日夜耕耘,到头来,是牢狱之灾和巨额债务。
“陆时城,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过靠家里关系坐享其成,纨绔子弟,抢别人女朋友,你他妈还不如我!”付东阳骤然失控,他没了理智,眼神如刀,似乎把陆时城凌迟了也不够,一杯红酒悉数泼洒到对方脸上,酒杯落地,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骚动。
卢笑笑一直留意这边的动静,循声望过来。
陆时城一脸猩红,酒液滴落,渍在雪白的衬衫上,在领夹那打了个弯,往斜下方蔓延。
他不以为意,退开几步,和急忙奔过来的卢笑笑目光碰上略摇摇头以示自己无事。
那边有保安过来处理不速之客。
天地不仁,付东阳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他绝不可以去坐牢。
路果然如他所想,是死的,死的如此明白。
所有人的目光在掠过付东阳后都集中在陆时城身上,不明就里。唯独卢笑笑看到了付东阳手里突然多出的东西--黑乎乎一团。
那是一把枪!
她脑子一震,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反应了过来!生与死,原来离的这么近,卢笑笑在这千钧一刹间,想到的竟是云昭。
死去的那个姑娘,早已领略过死亡。
第094章
卢笑笑毛孔都张了开来,可不是, 陆时城再光芒万丈那颗大好头颅再聪颖多智, 不过肉身。荷枪实弹上来,就是生死一线, 生是生,死是死。
双亲健在,再往上,祖父母和外祖父母也都在。她本该对死亡是隔靴搔痒地观, 可云昭死了, 与自己有关, 卢笑笑脑子空白太知道死代表什么, 她冲过去, 本能地挡住了陆时城,并发出尖叫:
“你干嘛!”
付东阳狞笑:“陆时城, 看来你还是个孬种,这个时候了让女人上是不是?”
陆时城阴寒着脸,抓卢笑笑手臂,一推, 手劲发狠把人搡了出去,警告她:“走开, 你找死啊!”
四下大惊失色,看到枪,早飞散的远远,倒给他们三人空出大片的舞台来。
“怎么, 打算跟我同归于尽?”他英俊的脸上是冷笑,毫不畏惧,“十年牢就坐不起了?你父母白养你一场,”陆时城边说边往前谨慎挪着步子,付东阳手指抓紧,问他,“你不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