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星和少年(11)

“我要回长沙了。”

战略抢过她的书，帮她抱着，“你为什么要走，是因为之前我欺负你吗？其实，我并不……”

“不是，这里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这里。”

小霁白皙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神仿佛大雾笼罩的森林，空洞，没有温度。她今天没有穿校服，穿着白色T恤和黑色长裤，短袖下的胳膊雪白纤细，黑色长裤包裹着笔直的细腿，及肩的黑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清爽明亮，她就像一个天使，柔柔软软，让他无比地想保护她，为她遮荫避雨。

战略没有再说什么，不上课了，送她回家。放学铃声一响，校园里顿时像沸水一样充斥着各种声音，同学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班级，向食堂，向校园门口，向自行车停车处跑去。

快走到门口，无意间，小霁看到沈寂和景季法推着单车说说笑笑，赵云微和他们一起，笑靥如花。

一瞬间，小霁有种错觉，仿佛曾经一起上学放学的人，就是他们――沈寂、赵云微和老景，仿佛自己从不曾出现过。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人生冗长，自己在这里的一年对他们来说微不足道，她在他们的生命里终究是个过客。

战略停住，捂住她的眼睛，低头轻轻在她耳边说，“会小霁，你并不孤单。”他骑车载着小霁回家。

回家关好门窗，战略帮小霁提行李箱，一起去沈寂家向沈爸爸、沈妈妈辞别。两个人都不舍得小霁，下楼看着小霁坐上出租车才放心。

出租车快速行驶，两边的风景迅速向后方移动，阳光通过玻璃碎金一般洒在座椅和走廊上，一片安静与美好。小霁，注视着窗户外边的楼房与行人，战略在她身旁静静地坐着。

日照和长沙相距很远，她可能永远不会回来，想起这，一张痞痞的笑脸浮现在脑海里。

沈寂，是她在日照一年时间里所有的温暖源泉，他让她的生活里有了深情云海，有了天上明月，有了悲喜苦甜。

沈爸爸、沈妈妈，她很喜欢他们，或者说她对沈寂的喜欢有一部分源自对沈爸爸沈妈妈的喜欢，源自对他有□□的喜欢。

成本本、景季法，她也很喜欢他们。可是，没了沈寂，她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普通朋友，可以被赵雨薇随时代替。或者她作为朋友的位置根本就不能和赵云微同日而语。

估计此时沈寂正在和赵云微嬉笑玩闹，心微微痛了一下，她想起了离开师兄的无双，想起了渴望蕙兰的大嘴，嘴边轻轻哼起，“自从在同福客栈见到你，就像是春风吹进我心里，我要轻轻的告诉你，不要将我忘记……”

遥远的角落有一个明媚的世界，那里天空蔚蓝，阳光柔软，一个穿着白衬衣的少年抱着一捧白色满天星，深情款款地迎风而立，清新俊逸。

她喜欢的满天星，她喜欢的少年。

再见了，满天星和少年。

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滑落到嘴角，她望着玻璃里半透明的自己，慢慢扬起嘴角，继续哼着，“不要将我忘记……不要将我忘记……”

中午沈寂在九茴香饺子店与赵云微一起吃过饭后，本来要一起回学校，但吃饭的时候他眼皮一直跳，总感觉家里出事了，实在放心不下就骑车赶回家。

六月夏天非一般的炽热，刚骑行一段，他的后背便被汗水浸湿。内心越来越忐忑，越来越不安，单车的行驶速度越来越快，从额头上滴落的汗水越来越多。

靠近小区的一个红绿灯处，周围的行人躲在公交站牌影子下，沈寂在□□裸的阳光下等着，他仿佛被暴雨袭击过，大汗淋漓，衣服几乎可以挤出水来。

忽然间，他看见前方街道上的老爸老妈，他们身旁还停着一辆出租车。老爸搬着一个行李箱放进出租车的后备箱，老妈弯着腰，低头通过窗户对出租车里面的人讲话。

不一会，出租车启动。

老爸老妈没事，沈寂松了一口气。大概小区里老爸老妈的朋友去车站，两个人送他吧。心里石头落地之后，他突然感觉天好热啊，自己竟然出了那么多汗，一定要回家洗个澡。

绿灯亮起，沈寂骑车过马路，到老爸老妈身边时，他们正望着远处等绿灯的出租车背影。他双脚触地，吹着口哨引得爸妈扭头看他，“老爸老妈，刚刚是谁呀？你们还都下来送”

他们竟然一脸惊讶，“难道你不知道小霁转学的事情!”小霁和沈寂几乎形影不离，沈爸爸沈妈妈一直以为他知道这件事情。

“转学？”一桶冰凉的水仿佛从沈寂头顶灌浇下来，痛彻心扉的凉，大脑瞬间空白，“老妈，你是说刚刚出租车里的人是小霁!她要回长沙!”他开始从内而外地出汗。

老妈点点头，“小霁今天要走，昨儿晚上为小霁饯行你没……”话还没说完，沈寂已经骑车飞了出去。刚刚小霁的一个男同学帮她搬运行李，和她一起去高铁站，送她离开，沈妈妈感觉到很奇怪，这些事情应该是沈寂做的呀！

远处的红灯在热波浪下变得有些模糊，出租车还在斑马线处静静地停着。沈寂拼命地瞪着单车，心中升起的恐惧感让他感觉到眩晕，“小霁，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道歉，你不要离开。”

沈寂内心深处仿佛有一座无边际的雪山被一声怒吼震落，茫茫的雪海带着千军万马之势奔腾而来，山下的他拼命地向前跑去，身后声势磅礴，恐惧让人眩晕，总感觉会大雪马上要席卷自己，但却不放弃奔跑逃生的希望。累到极致时回头望去，大雪已追至跟前，此时的恐惧瞬间放大到与天地同在，这种恐惧的程度就如同沈寂此时的恐惧。沈寂不知道小霁为什么要离开，他也从未想过小霁会离开自己的生活，现在的他来不及任何思考，他一想到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小霁，他就开始惶恐，开始害怕，仿佛身后有万丈雪海在追赶他要淹没他。

烈日底下，车流快速行驶着，一旁的沈寂甩开书包，弓着腰拼命地蹬着踏板，脚蹬飞速地旋转着，湿透的校服紧紧地贴在身上。他超过一辆刚起步行驶的公交车，里面的司机和乘客都惊讶地望着他用力前进的背影，都在想，这个高中男生肯定在追生命中重要的人，不晓得是他的家人还是他喜欢的人。

沈寂从来没有奋不顾身过，这一次他用尽全身力气。他咬着牙，一路冲刺，从额头上不断滴落的汗水被甩身后的马路上，瞬间被蒸发。

等等我，小霁，等等我！

可是还有300米左右的时候红灯变成绿灯，出租车启动，加速，距离他越来越远。

不！

他像一个气球，拼命地向里面充着气，他骑着自行车追赶上很多公交，但载着小霁出租车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突然，“嘭”地一声撞击声响，他面前的一方天地开始旋转，黑暗铺天盖地地朝他袭来，瞬间他失去了意识，跌落在滚烫的马路上。

第11章 后记-疼痛版

1 小霁

时光像一艘行驶在大海里的船，周围风景旖旎，船只摇曳，四处望去，只有自己。星河倒灌，脉脉丰盈，曾经在船中逗留的人早已停留在历史深处，此时只剩下自己与清风明月同坐。

傍晚从学校回家，小霁一个人走在路上，夜幕轻轻滑落，华灯亮起，霓虹灯映射着灰蒙蒙的天空。“叮――”她收到一条消息，是战略的，“会小霁，毕业快乐，九月开学我去长沙找你。”

今天是小霁高中毕业的日子，她回到长沙已有两年。这两年里，战略偶尔发消息给她，鼓励她，温暖她，守护她。但小霁几乎从不回复，因为“日照”这两个字是她的伤心处――除了战略，她与日照那端的人再无丝毫联系。两年里，小霁经常梦见日照的那些人。她梦见沈寂拉着她在海边奔跑嬉戏，梦见成本本尝试穿了女生裙子，梦见景季法苦追一个漂亮女生，还梦见沈妈妈在厨房为她做蛋炒饭……可是这些人都不曾联系过她。也许他们在怪她不辞而别，也许赵云微早已经替代了她，也许他们根本就不在意她……生命中总有人进进出出，她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的过客。

刚回去的时候，她一直没有换微信号，总会幻想着某一天某一时刻沈寂、成本本或者景季法会突然发消息说“小霁我想死你啦”，可是一次都没有；沈爸爸、沈妈妈甚至都没有再和小霁妈妈打过电话询问近况，他们的生活再没有她的痕迹，仿佛从始至终她没有进入过他们的生活。想想也是，沈寂他们热情仗义，赵云微肯定很会喜欢和他们在一起玩耍；沈爸爸他们善良真诚，一家三口肯定会一如既往的幸福快乐。她就像曾经在他们生活里绽放的烟花，绽放之时满天星光，之后便是坠落消逝，不留下半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