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漫天星光(28)
可独自珍藏了这么久,一朝分享出来,被分享的那个人,定然能感受到满满的诚意。这意味着你抓住了他心里最软弱的那一部分,有心人称之为把柄,交以真心的人称之为信任。
徐觅接着说:“你知道的,我喜欢一个人刷街。”
路闻在心里点头再点头,她当然知道,早期的视频里,差不多都是大街上随意的地点,偶尔还能看到几个熟悉的建筑一闪而过。
她静静听着,又听他说:“喜欢玩音乐,和喜欢玩板一样没有理由,就是喜欢上了,想用接下来的人生认真喜欢它。”
“可是当我知道人气会让我无法作为一个普通滑板热爱者出现在人群的时候,我也真的怨过自己。”
潋滟水面,大片枯叶,和他话里的情境不谋而合,偏他声音清淡,听不出半点情绪。
挣扎、怨恨、咆哮,这些通通都没有。
只是叙述。
“就是那时候,我发现了这里。”徐觅握紧手里的板,用力到指尖泛白。刚开始的时候,他不愿让步,公司也不会放任艺人花太多时间在滑板上。
两次谈判,结局都算得上难堪。
清风飘过,连着他的话一起顺过来,带着经历过后的感慨:“其实也可以两全的,在你奋力挣扎的时候,上天总会为你留下一片净土。”
路闻有些动容,目不转瞬看着他。她才发现,不管这个人在她心里有多遥远,可当她靠近他,总会产生一种强烈的错觉——
他们是互补的。
互补在他缺少温暖,而她的温暖悉数为他。
从回忆抽身,徐觅看了她一眼,只一眼,让他立在原地手足无措。
本是想带她来看看,拉进两人的距离,他并不是一个生活在神坛的人,他的人生也有常人的挣扎、焦虑、扭曲以及无可奈何。
用不着事事小心,生怕在他面前做错了什么。
诚如手上已经结痂的小伤口,她昨天竟是道了一路的歉。
本是心疼她,怎么又让这低着头的姑娘红了眼眶?
徐觅张了张唇,发现自己口拙,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心疼得直想把她往怀里带,稍一垂眸,耳边响起龚诗凌的话,手臂停滞在半空,又放了下去。
他告诉自己,再等等,不能急。
就像龚诗凌说的,根深蒂固的仰望,怎么说也不会一朝一夕改变过来。
由是,路闻一头扎进他怀里时,徐觅浑身僵了僵。愣了两秒后,忙不迭抬手,轻拍她的后背:“怎么了?”
路闻深吸了口气:“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徐觅:“我想让你知道,我只是个普通人,会有软弱的时候,也会需要一个人陪陪我。”
吸着鼻子,路闻瓮声瓮气问:“那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徐觅一眼望进她漆黑的眼眸:“可是我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我听到了。”路闻抬头,“她说她愿意。”
他们拥抱了很久。路闻心里认为,拥抱可以给人力量,恰如现在的他,有温度的他,让她觉得真实。
是啊,她喜欢的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完美的人设,也没有明星的架子,会吃她的剩饭,会一时兴起捉弄她,会向她诉说他这些挣扎的岁月。
她仰慕他,更心疼他。
如果连她都待他诚惶诚恐,那么又和那些口口声声说着他生性冷淡而不愿了解他的人,有什么区别?
如果连她也只甘于屈居他的光芒下而不愿靠近,就真的很少有人了解他了。
路闻平静下来,眼泪止住了,两人对视,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这一次徐觅没有嘲笑她哭鼻子:“你这样,人家该以为我欺负你了。”
“不会,”路闻保证说:“我会站在你这边的。”
徐觅像是料到了答案,伸手把她的脑袋按了回去,声音低沉:“知道了。”
她这么容易被欺负,抱在怀里才踏实。
两人以悠闲散步的速度缓慢回程,和来时的惊心动魄一比,算是有些寡淡了,但言语肢体上的亲近,却是浓了一层。
正值饭点,附近没有可以吃饭的地方,徐觅说:“想不想试试世界上最好吃的素面?”
美食诱惑之,配上他一脸神秘,路闻完全抗拒不了,重重点头。
小镇上民风淳朴,年轻人大都背上行囊追寻梦和远方,徐觅这张标志性的脸也用不着躲躲藏藏。
小面馆的空气里飘荡着高汤的清香,隔桌的人在说着别家的趣事,人间烟火,融入其中,旁边这张脸也生动起来。
她还想真的没有看见过这个人笑这么多次哎。
会不会也有一点,是她的功劳?
想着想着,路闻咬着筷子,吃得贼欢快。
吃罢,徐觅搁下竹筷。青瓷碗的边缘嵌着花纹,和筷子相触时,无声交流。
轻靠在椅背,徐觅小臂搁在桌子边缘,长腿舒展,眉眼间尽是温柔。
抬眸,路闻还在埋头吃,她要的二两,最小份。在宽硕碗面的衬托下,那一小箸面显得份量不足。
他恍然想到了个寓言故事。
叫什么来着?
徐觅脑中闪过一个词――守株待兔。
“嗯?”
他正回想守兔人的故事,猛然撞上路闻求助的眼神,那碗里还剩一半,没动过筷子的。
徐觅了然:“饱了?”
路闻倾身过来,小声说:“我吃不完了。”
徐觅拧眉,先前在剧组,好不容易逗着她多吃点东西,这一阵没看着,饭量少的毛病又回去了。
“再吃点?”他随手添了双筷子,“我陪你。”
说罢,他动作自然,挑了一筷子放进自己碗里。
“还是不要了。”路闻轻轻推了推他的手:“我知道你够吃的。”
点单的时候,她听到他说三两了。
不像之前在工作,时刻在余飞眼皮子底下,只能将就他和自己吃一份,如今只有两个人在,再点一份都是可以的,他用不着吃她剩下的。
徐觅拿筷子的手顿了顿:“不然,你自己吃完?”
路闻为难,和他打商量:“不能剩下的吗?”
徐觅夹起一筷子送进嘴里:“浪费美食要遭天谴的。”
俯首的瞬间,他蹙眉,先前断掉的思绪自动连接。
好像不太对。
守株待兔什么的,他没那么蠢,与其等着兔子出现,不如在身边守着,逮住圈起来。
吃完,两个碗干干净净摆在一起,徐觅心满意足:“走吧。”
付过钱,和小镇告别,两人踏上回程的路。
路闻又看到了那根绵延的电线,偶尔有飞鸟在电线杆驻足,又扑扇着翅膀飞远了。
心情饱满而轻盈,她是第一次体会这种感觉。胸腔里像是塞了一团彩色的棉花糖,蔓延开浓郁的蜜意。
路闻有意让他休息,提议:“要不我来开?”
徐觅定定看了她一会,捕捉到她“相信我真的有驾照”的眼神,不为所动:“你认得路?”
路闻一噎:“那待会我换你。”
“不用。”徐觅双手搁在方向盘,声音低沉:“我不累。”
上了高速,徐觅专注前方路段,不经意瞥眼一看,路闻歪着头睡着了,自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椅背,侧颜安静。
倒是让人省心。
半小时光景,路闻撑着脑袋坐起来,窗外已是熟悉的街景。
抬眸,一线阳光打在他脸上,晕出几圈光亮,路闻揉了揉眼睛,仿若置身梦中。
半晌,她听见自己问:“你饿了么?”
徐觅说不饿。
路闻应声,翻出先前的纸袋,“本来留了一个给你的,可是我饿了。”
奶香味在空气中浮动,勾得人食指大动。路闻看了眼,这条路是出了名的堵,果不其然,前方车尾一步也没挪。
路闻侧眼看了看,他左手虚握方向盘,右手随意搁在腿上,得空。
小面包迟迟没有下嘴,路闻心一横,问他:“你要不要尝尝?”
好歹是他买的,一口也没试过,怎么也说不过去。
须臾,只见徐觅极其自然、落落大方地抬起右臂,背脊挺直,标准如教科书般驾驶的姿势。
车身稍稍向前挪动,又停住不动,徐觅正襟危坐,手依旧没有撤下来。
路闻试探着问:“我喂你?”
徐觅掀眼看她,颔首。他微倾身,方便投喂的高度。
路闻伸手,凑到他嘴边。抽手的时候,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手指的酥麻一路连到心脏,引来胸腔一阵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