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这里不是叫钟楼吗,为什么没有钟?”
“以前是有一面大钟的,后来坏掉了,修缮的时候干脆拆了。”孟宇飞牌有声百科全书工作正常。
“想要钟的话,把你的手表给我,我给你装到外墙上,怎么样?”
“好啊好啊。”祁雪拍手笑道,“记得加个放大镜。”说罢真的解下伴她多年的腕表,手捧着郑重其事地交给城隐。
那是一只白色圆形石英表。白色贝壳的表盘,白色皮质的表带,银色的指针,十二颗小小碎钻围成一圈,最下方有一行字母:SWISS MADE——是十岁时父母赠送的生日礼物。
城隐用掌心托住表盘,接了过去,端详一眼便揣入口袋:“餐厅开业时过来,到时还你一块表。”
孟宇飞看他一眼,沉默。
“好。”估计还个地摊货,祁雪恋恋不舍地瞥了眼城隐的裤带,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你来吗?”城隐望向孟宇飞。
后者摇头,垂首,微笑。
“说实话,第一次见到她时,你是不是有些失望?”趁着祁雪往里逛时,城隐低声。
孟宇飞瞧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微笑:“你怎么知道?”
脑中忽而浮现一句歌词:因为爱情……于是稍稍闭了下眼。
“猜的。”
城隐转身往里走去。
孟宇飞转身向外,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
确实……是有些失望的。
第一次,在排档见到她的时候。
……怎么能,不失望呢?
在那之前,无数次幻想她的容貌。不奢求美丽,至少也是清秀脱俗,与众不同。
不意竟是这般普通。
就像大海中的一滴水,抑或森林里的一片叶。钻入人群,便再也挑不出来。
所以,犹豫刹那,没有立刻相认。
所以,错失良机,鞭长莫及。
第164章 Coda(十八)
除夕,A市。
城中霓虹闪烁,立交上稀稀落落驶过几辆车。
城外烟花飞旋,硝烟弥漫。
钟楼四面的道路都用橙色锥形桶拦断,空旷处停了一溜光鲜的轿车,钟楼的灯光在车身上静静流窜。车牌号有本地也有外省,本地的多带着一串0,或是16888,12345之类的土豪专用号。
祁雪刚刚绕过锥形桶,便被一股莫名的气场笼罩了。
似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隔着悬崖看土豪:又似星移斗转,时空错乱,风月旧址起新窑。王侯将相作尘烟,此地繁华终不散。
新年新气象的钟楼周围,四五个腰别对讲机的黑衣保安在分头巡逻。祁雪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两手在兜中握紧,默不作声,径直走向钟楼大门。
钟楼已装修完毕,大门重修了一遍,破损的彩色玻璃窗也重新装好,只是图案从圣母像变为了洋葱西红柿。外墙倒没动,估计是想体现历史气息。然而最惊人的改变位于钟楼的顶部。
塔尖之下,原是一处四面透风的平台,据说本来放着一面大钟,后来钟楼拆除,作为瞭望台使用,在钟楼作为景区开放时,上边还摆过两台投币式望远镜。
而现在,平台用曲面玻璃封了起来。平台中央是一个展示台,黑色天鹅绒上的白色手表,被玻璃镜放大了至少五十倍,老远就能看清。
她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自己所托非人的爱表。
不知道城隐有没有问品牌商敲诈广告费,那两台望远镜是不是被当做偸窥神器私藏了……金框四翼水晶旋转门感应到她的接近,缓缓转动起来。待旋转门转过一格,她才闪进去。据转速小心挪步——每次过旋转门,对她都是一种挑战,生怕变成夹心。
依照天-朝的传统,酒店大堂装修得极其奢华,亮瞎人眼。水晶玻璃器皿闪闪发光,簇拥着剔透的翡翠观音像,目测是传说中的玻璃种。半人高的高山流水倒流香炉,散发出缕缕异香,大约也是名贵的香种。
“您好,有请柬吗?”
“没有。”
“您的姓名?”
“祁雪。”
接待员比对一下手中中国红洒金笺的名单,放行:“晚宴在二楼,电梯直行右拐。” 华丽丽地无视了楼梯。
作为一个懒人,祁雪欢快地直奔电梯。
电梯角落置有一箱冰块降温。一面透明,可以观赏A市夜景。从海蓝宝的按钮看,电梯只能到三楼。
电梯门缓缓开启的时候,自门缝中挤入的遥远的喧闹,将她迎入另一个世界。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水族箱。放在电梯对面的,是一只大型水母箱,数只海月水母幽幽游弋,被箱底变换的灯光映得有如梦寐。
她情不自禁地走到近前,才发现四周还有许多水族箱——确切地说,是养鱼的隔墙,其中生活着多种多样的水生生物。隔墙中间,自助的盛宴已经开场,觥筹交错,往来不绝,谈笑晏晏。
祁雪在水母箱旁边的一张僻静双人桌上坐下,翻转桌牌,表示此桌有人,旋即扑向了美食。
城隐撤下水果区的空盘,换上一盘满满的切成块状的哈密瓜。刚刚放稳,一只不锈钢餐夹便伸了过来。
他侧头望去,果然是祁雪。
祁雪却似把他当成了服务生,一门心思地夹哈密瓜。她的骨瓷盘子里装了各色各样的美食,但每样都只取了一点点。
胃口小的可怜。
祁雪夹完哈密瓜,左右望了望,便回到座位上。
城隐收回目光,随手将空盘搁在红底白字的“已消毒”标识牌下方、待取用的一摞干净餐盘顶端,而后若无其事地走开。
片刻,一只手伸出,取过了那只滥竽充数的盘子。
那是一只白皙而纤细的手,手背青蓝的筋络清晰可见,百合形的指甲突出约一厘米,涂了透明甲油,透出淡淡的粉色光泽。四个指甲均有半月痕,独小指没有。
显而易见,这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年轻女性的手。
“李小姐,不知你喜欢什么菜色?”
“我比较喜欢淮扬菜。”手的主人用另一只手随意整理了一下裙摆,薰衣草漆皮绑带细高跟,修身的黑色简约丝质鱼尾裙,玫瑰粉蕾丝小挎包,白金镶水晶天鹅胸针,发尾烫卷的披肩黑发,珍珠头花,齐刘海下一张秀气脸孔。不深不浅一抹笑,不浓不淡一副妆。
正是李莫莫。
“这里正好有淮阳狮子头。”第三个声音插口。
“我喜欢清淡点的菜。”莫莫答道,头花上的颤丝微微抖动。
孟宇飞单手举着盛有红酒的郁金香玻璃杯,微笑:“那我建议你尝尝蔬菜沙拉。”
单排扣圆摆西服,黑鞋黑裤黑领带。其实祁雪也看不出男性西装款型的区别,只知道他穿得很正式。
莫莫微微颔首,两人擦肩而过。
有如落叶和秋风。
孟宇飞走向祁雪的时候,后者正低头专心消灭一块鸡翅中。他举着酒杯在不远处凝望半响,终是转身回了应酬场。
祁雪举起直筒玻璃杯喝了口橙汁,结果竟呛到,咳嗽起来。深吸口气,平稳呼吸。
没有人会注意我的,她对自己说。
水母箱的灯光映在面前的餐桌上,随着水流运动,摇曳生姿。
祁雪用指尖按住一块光斑,然而一个眨眼,光斑便从指下溜走。
收回手,叉了块菠萝。
不咸不涩。待会再拿几块。
记得中学时,学校附近的快餐店有款带凤梨的汉堡卖的极火。
确实好吃。
口中新鲜的盐水菠萝,却似乎并不比记忆中快餐店的罐头凤梨美味。
衣分三色,食分五等。
富人惯吃的食物,不一定适合普通人的口味。
李莫莫用三根手指捏住叉子,随意搅拌着玻璃碗中的沙拉。
这里的自助食品分为两类,常见的菜肴、水果、点心等摆在长桌上任客人自取,比较特殊、需要现做的食物,则要向服务生下单。
“小姐,你的木瓜炖雪蛤到了。”
搅拌的动作停了下来。莫莫身体后仰,瞧着服务生端上的单人份菜品。
“李小姐,你经常吃木瓜吗?”
木瓜是美容圣品。但是,多吃木瓜,真的就能变成天鹅吗?
就像人们常说的勤能补拙。勤奋,真的能补足一切吗?
“偶尔吃一次。”
“那李小姐最喜欢吃什么水果?”
这个问题,很久之前,老三就在Q堂里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