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喜十二画(37)
然而蒋曼娜的动作比裴雪颂想象地还要快速,拉着男生一阵儿小跑就跑到了离卫生间挺远的地方。
“学姐,你拉着我跑什么呀?”
“没什么,就是听说一楼女卫生间闹鬼,不想离太近。”
“是吗?我怎么没听说...学姐,你有没有听到刚才那边好像有人的声音?”
蒋曼娜神色慌了一下,很快换了个表情,笑着道:“没有啊,这个点儿哪还有人?对了,你怎么还在学校?”
蒋曼娜边扯开话题,边拉着男生往校门口走去。
男生答道:“啊,我躲体育馆里睡着了,一醒就这个点儿了。”
男生又问道:“学姐,你不是毕业了吗?怎么今天来学校了?”
一说这个,蒋曼娜就更气了,她高考几天被人灌醉了躺酒店里睡了一天半。
再醒来时到考场,最后一门都已经开始了。
家里人不同意她辍学,非要让她再复读一年,好好考一次。
蒋曼娜虚伪笑着:“考的不太好,回来复读。”
男生也跟着笑了笑:“学姐对自己要求真高啊!”
两人走到门口,被保安大叔拦了下来。
“姑娘,看见裴雪颂了吗?”
担心这俩人不认识裴雪颂,保安大叔还特意描述地细致了一些:“就一个扎着马尾高高瘦瘦挺俊俏一小姑娘。”
蒋曼娜心一虚,没想到保安大叔也认识裴雪颂,神色有些慌张。
急中生智,瞎说道:“哦哦,我认识,刚看见从那边翻墙出去了。”
蒋曼娜随意指了个方向,心里却还是紧张。
保安大叔碎碎念道:“这丫头又抽什么疯,不翻墙皮都痒是吧?”
又抬起头冲蒋曼娜道:“行了,你们赶紧走吧,这段时间附近治安不是很好,路上都注意点啊,我也要赶紧锁门了。”
蒋曼娜面色一喜,很开心地应着好。
*
裴雪颂坚持不懈地喊了许多声后,发现方圆百里似乎都没什么人,心里恶狠狠地。
要让她抓到,非把那什么学姐的脸按进马桶里不可。
卫生间本来层高就矮,目测也就两米差不多,隔间的挡板又几乎是做到了最顶上。
就留了一条简版新华字典一样的缝隙,裴雪颂估摸着自己要是瘦成个纸片人说不定就能飞出去了。
卡在卫生间门上的东西似乎是个铁质的圆柱形器件,裴雪颂先是尝试着用手去拽,却只能听见“咣当”地撞击声,门外的“关卡”丝毫没有被松动。
裴雪颂不管什么卫不卫生的了,用整个身体去撞。
可卫生间实在是太小,她能施展的有限,撞击力根本就不足以撼动外面硬质塑料焊死的门把手和铁棍。
裴雪颂尝试了有四十多分钟,终于渐渐没了力气,一低头,才发现自己孑然一身。
别说手机了,浑身上下除了一节没用完的卫生纸,啥都没有。
外面漏进来的光逐渐暗淡,天很快就黑了下来。
卫生间为了散味儿一直大开着的窗户,呼呼呼地直往狭小的空间里灌着秋夜的冷风。
裴雪颂的手已经冰到麻木,黑暗中显得一丝惨白。
周身是屏障,是异味,是冷风,是黑暗,更是无助。
裴雪颂不得不承认,这种低劣的做法让她很狼狈。
整个人顾不得所谓卫生,背对着风,身侧靠着门,双手环抱着自己,从自己身上寻求那么一点点温暖。
……
第二天清早五点钟,保洁阿姨嘴里念念有词地把那根她前段时间新领来的质量好点儿的扫把从门把手上拿了下来。
一开门,里面直直倒出一个人来。
面色惨白地,毫无血色的一个小姑娘。
阿姨都吓傻了,赶紧伸出手扶着,“哎,姑娘...”
姑娘的胳膊都冰冷,没有温度似的,虚弱的像是风一吹就会倒了。
事实上也确实倒了。
裴雪颂从黑暗狭小的空间里被释放出来了,身体顺势倾倒。
眼睛缓缓的睁开来,适应着光线。
“姑娘,没事儿吧?你怎么在这儿待着呢?不会是待了一夜吧?”
阿姨在一中干保洁干了一年多,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也是吓得不行。
姑娘看起来瘦弱又苍白,也不知道是哪个坏心眼的同学给故意关在了这儿。
裴雪颂在阿姨的搀扶下慢慢站直了身子,小幅度地冲阿姨弯了一下腰,声音虚弱。
“谢谢阿姨,我没事儿。”
说完,便转身单手撑着沿途的墙壁,步速很慢地离开了。
裴雪颂现在觉得身体很僵硬,被局限着、冰冻了一夜的后遗症,以及现在浑身她自己都嫌弃的异味儿。
书包还好端端地躺在角落,裴雪颂单手勾起一角,在清早五点钟人烟稀少的校园里独自一人走着,往家的方向走去。
第33章 33
柏清允在早餐店等的时候,收到了裴雪颂的短信。
【别等我。】
柏清允再回短信问裴雪颂怎么一回事时,却再也没有回复。
裴雪颂洗完了澡,那股头重脚轻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整个人歪在床上睡着了。
裴亮电话里听老太太说,裴雪颂暑假里赚的几千块钱在老太太这儿之后,立刻坐上汽车回了黎水。
一大清早看见裴雪颂像个女鬼似的出现在门口,身上还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儿,裴亮立马躲得远远的。
一个上午,房间里都没有动静。
吃午饭时,裴亮忍不住问道:“奶奶,那丫头怎么在房间里待了一上午都没出来?”
老太太夹了一块瘦肉到裴亮的碗里,眼神儿轻蔑着:“你管她干什么?”
吃完午饭,裴亮路过裴雪颂的房间,忍不住好奇地开了门。
裴雪颂侧身窝在床的一角,表情很痛苦的样子,身体一抽一抽的。
裴亮吓得直接叫出了声:“奶奶,奶奶,你快过来看,她怎么抽抽了?”
老太太闻声赶来,透过门的缝隙看见里面的景象之后,赶紧一把把裴亮往里探着的上半身拽了出来。
“别靠近,万一是传染病!”
老太太“嘭”地一声把门拽上,拉着裴亮走远了。
屋内裴雪颂身上冰冷,额头的温度却已经热到烫手,身体不自觉地在抽搐。
而梦里的她只觉得自己仿佛像是被人放在了烧烤架上,反面是极寒的冰雪,正面是炙热的火焰,冰火两重天。
梦里的感觉太过真实,身体里的冷热冲突和矛盾像是随时随地爆发出来把裴雪颂整个人撕裂一样。
额头冒出的汗密密麻麻,头下的枕巾也汗湿了一片。
身边似乎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很熟悉的声音,像是她在这个冰火深渊里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何战唤了三四声雪颂的名字,人都没什么反应,表情依旧痛苦着,时不时地抽搐。
何战扶着裴雪颂的胳膊,把人托到了自己的背上,然后无视旁边两道因“害怕传染”而躲远的身影,大步快速地向医院飞奔而去。
最近的医院离裴雪颂的家有两千米多远,何战突然后悔自己没有买汽车,那样至少能更及时些。
挂的急诊的号,医生检查完出来,对何战一脸严肃地训斥道:“孩子发烧都到40度了,5岁以下小孩才会出现的痉挛现象她都出现了,平时不知道给孩子吃点儿有营养的东西吗?你这家长到底是怎么当的?”
何战微低着头,声音愧疚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医生冷着脸走了:这年头,对孩子不上心的家长怎么越来越多了。
柏清允的电话已经打了十几通了,第十四遍时终于被接起。
“喂,何叔,雪颂没事儿吧?”
柏清允在学校等到了中午都没见到裴雪颂的人,越想越觉得不放心,赶紧给何战打了电话,拜托他去家里看看。
何战不知道柏清允在学校是什么德性,还担心影响柏清允在学校学习,于是收拾了自己的表情和语气,撒谎道:“她没事儿,今天先不去上学了,麻烦你帮她给老师请个假吧。”
柏清允虽然很想问一句为什么来不了学校,但何战说的话她也没有怀疑的理由。
“她怎么了?”一直在旁边听着的竹聿名问道。
柏清允按灭了手机亮着的屏幕,心里总还觉得奇奇怪怪的,但还是将何战的话复述:“说是没事儿,今天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