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夜+番外(19)
程涛想说自作多情,又懒得去解释。他想想说,以后你不要瞎掺和。
行行,师兄举手投降,你要作平行杠,还是壁上观,君子归你,小人是我。
别多事,程涛取了饭盒就走,正事都忙不过来呢。
不说清楚让人误会啊,师兄还在后头叫。
刚下了楼梯,余铃的电话就来了,她开口先道歉:程涛,对不起啊,我也是刚才知道,昨天同学拿我手机用,看见我拍的照片,也不问我就给传上去了。我只是拍着想留作纪念的。没给你惹麻烦吧?要是你不愿意我就赶紧删了,或者我再发一条澄清一下?
真可笑!程涛肚子里骂了一句,可嘴上还是文明用语:无所谓,你喜欢就留着吧。同学而已,互帮互助应该的,谁还没个难处的时候吗?嘴长别人身上,爱怎么说怎么说,自己别当真就是了。
嗯,好,余铃悠悠地吐出一口气,末了还问:吃早饭了吗?
正吃呢,程涛说。
余铃挂了电话,程涛的食欲减掉一半。打了份大米粥,平日没觉得,今天喝起来跟锅没洗似的,简直难以下咽。他伸长腿,刚想着再努力努力喝口粥,余铃一身亮丽的装束就进了食堂,后面跟着两个同学,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让余铃很开心的事。程涛拉开椅子,端起饭盒,快速去了后面的水池子。
他把大米粥倒进去,拿水冲着饭盒,眼睛很饿,心里堵得很:这真是一件怎么努力,也无法下咽的事啊。
你不当黄世仁可惜了啊。
程涛脑袋晕了一天。书怎么看上面都是一堆虫子。他请了假回宿舍。师兄中午回来摸了摸他额头,说,怎么就这么病了啊?战斗力不行啊。程涛拿手背别开脸,往里面躺了躺,别闹,让我睡会。
师兄倒了杯热水给他,关心问,吃药了吗?
程涛迷糊着说,不用吃药,睡一会就好。
师兄关上门就出去了。
程涛睡得不踏实,做了很多梦。梦里他追黄琴进了一片大雾,好不容易出来,看见黄琴就在他旁边,冷冷的瞧着他,不吱声,他上前去拉她,被她反手打开,顺手泼了他一脸。泼在脸上的,竟然是他喝剩下的大米粥。不烫,有些粘。程涛苦笑,黄琴冷哼而去。两人一前一后,走没多远,余铃笑吟吟地出现了,手里张开一张网,扬风一撒,网变得很大,又细又密,程涛觉得胸闷喘不过气,黄琴已经痛苦地弯下腰抱住头,他强力地撑住身子,却见余铃神情一变,嘴里念念有词,网又收紧,他和黄琴都被重新团进了雾里……
程涛醒得艰难,额上身上都冒了几层汗,他把头靠在铁栏杆上,那里凉,可以让他瞬间醒脑。他的喉咙发干,身上烧过一遍一样地发疼,他捱着朝外看,看见那杯师兄倒的水,艰难地拿过来放嘴边慢慢喝。
杯底喝得一滴不剩。水把身上的火烧灭了,程涛觉得瞬间有了活力。他虚弱地找好毛巾和香皂,扶着墙站了一会,适应了晕眩,出了宿舍,往下走,拐了弯,上了甬道,又出一道门,那里有个24小时的桑拿房。
程涛把自己蒸得热汗淋漓。他的洁癖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
这病好得快得不可理喻。
程涛把桌上的清热解毒消炎药板又抠出几粒扔进了马桶里冲走。他不想解释,也解释不出来什么。
照片的事风浪不大,程涛也懒得管了。他要忙实验,忙论文,还要另外忙自己的将来。
余铃不时地关心一下,但也没太出格,程涛觉得可以接受,也就没制止。
只是想起那半条没编完发出的信息,心里没由来得觉得一阵发苦。
程涛不找黄琴,黄琴也不找他。黄琴也忙。她当了酒店的小班长,工资涨了一百块,事情却多了两倍多。培训班的课少了,可实践却多了。别的同学恨不得把教室当成实验厂,一块面饼变成一百种花样。毕竟出了这里,便再没有这么多志同道合的,惺惺相惜的,斗智斗勇的,你追我赶的,一点就通的伙伴,再也没有切糕切大块的豪气和物料罐碰倒一瓶也不心疼的大度。再也没有这么大的操作台,甚至也看不到窗口外那些满含期待的大爷大妈了。
每个人都在做着道别的准备,每个人也都在做着黄粱美梦。黄琴从不去参加他们的聚会,那种一聚必喝,一喝必大,一大必叫,一叫必摔瓶,一摔必哭的段数让她头皮发怵。
多少人是迫于生计?除了她是一时兴趣。那些豪言壮语说出来时,伴着多少心酸?她从不揭人伤疤,也不愿意让人太靠近自己。
老师在结业前推荐了黄琴去参加烘焙大赛 。他说,名次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可以通过别人看到自己的另一面。这另一面,是别人的阶梯和你自己的高墙。你爬不爬,是你的事,可眼睛看到的,经历的,必定给你能留下震撼和印象。将来不管你做与不做,都将影响到你。
黄琴有些心动。另两位同学迅速填好了表递给了老师。黄琴想了一夜,晚了一天,才把表交上去。
她相信自己的手艺,她只是不想出名。
老师说,你们代表的,仍将是学校,名誉只是虚衔,但参赛实际赚到的,却是你们自己的。
黄琴提前调了班,参观了场地,又去各个比较有名气的蛋糕店转了转。每个店都买一小块产品尝尝。同学们会挑挑问店员哪些款受欢迎,而黄琴只取第一眼看上的,不管是什么。
走了五六家,一个同学逃脱,说要留下好好跟人取取经。走了十二三家,另一个同学说胃不舒服,进了洗手间长时间没出来,让黄琴自己决断。黄琴叹口气,自己也不必去寻什么大店了,一路上看见是个西点店就进去看看,未想到无心插柳,有些不起眼的店面,装修简朴,不奢华,可店里的陈设加上品质,着实让黄琴大为受益。
她一个人,走到脚跟生疼,华灯初上。
听到包里的手机响,黄琴也没多想就贴到了耳朵上:喂,她轻呼,累得力气很飘。
是程涛。手机被他摸得快要熟了,才拨出这个电话。
是我。程涛说。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黄琴思绪有点远,自己努力往回拽了拽。
在干什么?
看蛋糕,吃蛋糕。黄琴手上真拎了几块蛋糕,只不过每块都缺了个小口,是被她自己咬的。全吃掉是不可能的,每块一口已经够她受的了。
这么好命?程涛笑。
怎么感冒啦?黄琴听他声音沙沙地,随口问。
差不多好了,你吃饭了吗?
没呢。你呢?
我……也没。明明刚啃完包子的程涛,鬼使神差地撒谎,而且撒完谎脸红了,他飞快地朝自己四周瞧了瞧,没什么可疑的,又低下头专注于手机。
嗳,你要在附近就好了,黄琴晃晃袋子,我请你吃……(蛋糕)。
好,你在哪里?程涛切断了黄琴的后两个字。
黄琴愣了愣,抬头看了看大灯箱,照着念出来。
不见不散。程涛挂了电话就往外冲。全然未留意隔着一排书架后的一双满含幽怨的眼睛。
程涛来得很快,黄琴还坐在马路牙子上歇腿。
见他,她笑说,你真得在附近啊。
程涛只笑,伸出手去拉他。他刚刚在五十米外还气喘吁吁。公交车刚跑了两站就坏了,他使用了自己的飞毛腿。还好吃了包子,还好跑步运动了,撒个谎不容易,真是一环扣一环,险中求胜。
黄琴跺跺有些发麻的腿脚,仰起好看脸说,走吧,吃什么?
你真没吃?程涛问得小心翼翼。
严格来说呢,没吃晚饭。不过呢,她又晃晃手里,这玩意吃了不少,现在满嘴糖精味呢。可能食欲不佳。
程涛把袋子接过去,换他提着。
这点重量还能累着我?黄琴说,却也不往回抢。
是为了和谐。程涛说。
两人走到一家砂锅粥店,相互对视一眼,就齐齐走了进去。
一人一只小砂锅,有粥有菜。
你搞市场调研来了?喝了几口粥,程涛说。
不是,黄琴吹吹勺子,喝了半勺说,老师让我们几个参赛,出来找灵感来了。
西点大赛?
黄琴点点头。勺子沿着砂锅壁刮了一下,程涛觉得她的手长得很好看,柔韧细长,透着生活的磨砺。他盯得久了,黄琴瞥他一眼,程涛咳嗽声,低头又喝了口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