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夜+番外(16)
程涛拍了拍后座说,上来,我送你回去。
这车行吗?黄琴瞥一眼,觉得玄乎。
上来试试。程涛又邀请。
怎么要学雷锋做好事?黄琴笑道。
礼尚往来,有事求你。程涛说。
哦,你先骑起来,我跳上去。黄琴把糕点袋子往手臂上挽了挽。
两人的重量让自行车摇摆起来,黄琴咯咯笑出声,又不能搂程涛的腰,坐得极不舒服,最后只得跳下来。
程涛也刹车停下,怎么了?他问。
我看见你女朋友了,在刚才那个路口。黄琴说。他女朋友的标志太明显了,她无法选择忽视。
程涛四处看了看,原本躲着的人慢慢出现在视线里。
黄琴不想搅这团乱麻,快速地说,好了,雷锋同学,今天好事就做到这吧,谢谢。我走了。
连再见都没有。
程涛又看一眼身后,脚蹬上车追上了黄琴。他不太满意她的样子,拽了她一把。黄琴回目对他,程涛笑笑,把拴在车把上的东西给了她。
什么?黄琴问。隔了几层袋子,她看不清。
草莓。程涛说。我的实验品。
这个季节有草莓啦?黄琴惊异。
嗯,还有油桃,不太甜,你吃这个。程涛揪了揪自己的耳垂。
很贵吧?你偷的?别让老师把你开除了。
程涛哭笑,想拿手堵她的嘴,想想不妥,又放下。不是偷,很多人都有,这是我的份。
那这蛋糕你拿着吧,独此一家,独此一份。黄琴说。她觉得既然礼尚往来嘛,不能让人空了手。
程涛撇撇嘴,不接。
把你的手机号给我。他说。
黄琴往外摸手机。想着他的号若是一口脱出,会让他觉得自己太过于重视,给他压力就是给自己压力。她装模作样的开屏,问,你的号多少?我拨给你。
程涛吐出一串号,黄琴一个一个数字地按,按完拨出去,程涛的铃声响了,她便按断了。
你刚才说,找我有事?黄琴说。她怕这种静止的紧张。
嗯,程涛低头在手机上忙活,手机上告诉你,时间有点紧,今天不送你了。
好,黄琴摆手。又没说再见。
看着点路,程涛在后面叮嘱。
黄琴大幅度地朝后摆手。
程涛折回去,自行车还进卡槽,走几步,退回去,看见站在女贞背后的余铃。
不怕虫子咬你?程涛把手机放进包里,说。
东西掉了,过来找找。余铃说。要论智商,余铃比黄琴高。可程涛觉得,她跟黄琴真是没法比。
如果余铃是根甘蔗,那黄琴就是个调料罐。切切实实,带着饱满的生活的酸甜苦辣。不像余铃,喝杯果汁,你得给配个精瓷杯子。
你把草莓给别人了?余铃看着程涛的空空两手说。
嗯。
你没尝尝好不好吃?
没有。程涛如实答。
我吃了,比外面卖的甜。余铃答音带着颤声。
程涛不答,低头朝前走。走着又摸出手机来。
程涛,余铃看他心思都在手机上,忍不住出声,她想高声质问他,又安慰着自己要冷静。她是有学有识的大学生,不是乡野村妇,虽然心里的小火苗已经烧得她几近愤怒,可脸上还要满满地自信,程涛,你去哪儿?我……
我去找余老师看数据,程涛说。你也要去?
余铃住了口,不再跟。她自然不能去,她也不是余老师的学生。
妈妈在电话里教导她,说喜欢男人不如让男人喜欢你,不能太主动。太容易得到的东西男人不珍惜。可余铃做不到。喜欢就是喜欢的,她主动又如何?程涛保守又低调,她若不出手自然没她的份。
妈妈有一句话说对了,你一意孤行,只会适得其反。
余铃不甘。
妈妈对待爸爸也从不手软。闹到要离婚了,爸爸最后签字那刻还是服了软。妈妈懂得爸爸的弱点,打击报复也是狠之又狠,绝了爸爸的想法,也断了他的退路。后来几十年,唯妈妈马首是瞻。
余铃知道爸爸一直对妈妈不满的,可有什么办法?妈妈掐着他所有的命脉。经济,出轨的证据,名声。
爸爸喜欢上了一个出来打工的姑娘。那姑娘生得眉眼细细,脸算白净,可长着不少的雀斑。余铃跟在妈妈后面去看过她。她掐着一块面包,坐在太阳伞下吃。连饮料不舍得喝,进店去要一杯水。余铃不明白爸爸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姑娘,看上去一无是处。
很快妈妈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人把这姑娘开除了。
爸爸关上房门,摔碎了妈妈的梳妆台。
都说破镜重圆,再好也有裂缝。余铃问妈妈,心里真得原谅爸爸了吗?妈妈哼一声,说,脏了的东西,再擦得干净,你也知道他脏过。
余铃在那棵古柏树下坐下,准备等着程涛。拢起大衣角,她在衣服上每次都会花些小心思,发梢也会喷一点香水。鞋底有点高,勒得脚后背有些发疼。她揉了揉,看见地下一枚枚的枯叶,正跟她此时的心境相吻合,心里的委屈一古脑地酸涩了心头,眼泪便流下来。
无论如何,她是不能放弃的。她暗暗告诉自己,眼睛却一直注视着那扇门。
余铃把红球摁脸上,有字的那面恰好朝外。
程涛走了旁门,他并不知余铃还在等他。余老师要回家,他就陪着老师一起走了更近的路。余铃等到脚酸,等不下去,推开门去找,发现余老师的办公室已经挂了锁。她的眼角又有泪噙出来,边抹边攥紧了拳头。
余铃一口气跑出了实验基地。跑得心肺跟着一块撕裂地疼。她喜欢的东西,不管人还是物,怎么来得都这么艰难呢?她隐隐有些恨程涛。
黄琴捧着那盒草莓,看了很久。不多不少,正好十个。她没舍得选择与人分享,挑了个自己独处的时间,洗干净了,一个人慢慢地吃了。甜吗?很甜。不知道是不是注射了甜味素?黄琴不由地掏出手机想发个信息问问程涛。
手机拿在手里,钢化屏上正显出她拿在手里的最后一个草莓。黄琴灵机一动,咔嚓一声,这张鲜红饱满的草莓照变成了她的屏保。
信息没发,程涛也一直未来电话,黄琴不知他求她的事是什么,过了几天,工作忙碌加上学习,她也渐渐忘了。只是草莓的甜,流连在口舌间,一直犹在。
余铃来订蛋糕,黄琴见到也不显得多意外,她想着都是一个校的,她能够进入操作间参观,肯定与老师关系不错。只是她低着头,不想看见她而已。
余铃与旁边的老师聊了几句,又站在其他学员的横挡玻璃前看了一会,方才又与老师说了什么。
黄琴的胳膊被碰了碰,交到她面前一张纸。她抬起眼,看见余铃站在大玻璃前似乎朝她笑了笑。只是笑得不十分友善。她穿了件裸色大羊毛衣,裹了深红的披肩。黄琴见她几次,自己先瑟缩。余铃不怕冷,不像黄琴,这个天出门要么裹成粽子,要么大羽绒服不离身。她的宗旨向来是,在身体健康与美丽冻人间,永远选前者。
黄琴在老师的眼光下扫了那张纸。纸上写了一串字。
她用目光询问老师,老师拍了下她的肩,带着欣慰的笑,说,你还没结业已经有人指定你了。也算青出于蓝。
黄琴不高兴,离那纸远了些,推推手中的物料,说,这活我不接,砸了招牌算谁的?
没想到黄琴这么冷静,刚才看别的学员,不少眼中流露羡慕和妒忌。老师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花哨。你大胆做吧,我帮你收尾。
黄琴还是不答应,老师拿起那张纸又放下,不再容黄琴拒绝,布置作业一样说:花样简单点,把这些字放上。
黄琴有些恼得把刚才做好的花摔成糊状。她望了眼玻璃,余铃已经走了,只是在按过的地方还留着她的手印。
这算不算下战书?黄琴休息的时候想。她拿出手机拨了号,接通前又挂断,说什么?诉苦?说自己被他女朋友欺负了?大骂他一通?然则,怎么想都像是自己无理取闹。
不就是做个蛋糕吗?指定她,说明她手艺好呗。那就做个呗,对黄琴而言,真不是难事。
一拐弯,想通了,黄琴马上不气了。洗了手,就款待自己的胃。实验基地的食堂也不是吹的,因为这儿原来是老校区,新世纪初,新校迁址,这儿变成实验基地,大部分的人是研究生,只有少数优秀的本科生会过来,所以食堂的质量犹在。这么一理,黄琴居然理出程涛原来算优秀生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