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韩夏不为所动,柴晓薇便轻轻推她,“去吧。杨敏说全部门属你最好了,既懂技术,又有耐心,不像那帮臭男人,总把秘书当花瓶。”杨敏负责公司对外的公共关系,经常会向蔺东要和生产规模有关的参数。蔺东出差多,随手把邮件转发给韩夏,让她去做。几次以后,杨敏便直接向韩夏要数据了。
韩夏说,“那是我的工作。”
柴晓薇笑道,“既然杨敏说你好,就是一顿饭的功夫,何必得罪她,我们需要她通风报信的时候多了,打个交道也好。”
还说着,杨敏催促的电话打上来了,柴晓薇说来了来了,抓住韩夏的手就把她拖出去。
果然杨敏开着辆崭新的车,后门来来往往的全是公司员工,都忍不住看她和她的车。车上没有别人,杨敏说,“她们先走了。”她笑眯眯地看着韩夏说,“我以为你不肯来呢。”柴晓薇说,“哪可能,你请客我们自然都来。猜她在干什么?吃中午的剩饭,说不辜负我们的心意。”杨敏发动车子,“嗯,听着舒服。”
韩夏个人和杨敏没什么意见,只是田以蓁和杨敏这前后两任董事长秘书,面和心不和,背后时常指摘对方。韩夏和田以蓁交好,就不想和杨敏走得近,免得有八面玲珑的嫌疑。
柴晓薇坐在副驾位上,兴致勃勃地问东问西。杨敏小脸一抬,傲气十足地说,“昨晚我开车回公司,居然保安让我停在外面,说不是公司的车不准停里面。我立马打电话叫老汪过来,看他怎么管的行政,太没眼力劲了。”她说的老汪是总经理,公司名义上的一把手。
韩夏听着,又想到田以蓁对杨敏的评价,“狐假虎威”。
柴晓薇没觉得有什么,哈哈大笑,“他活该。”
秘书部来了六七个人,加上韩夏和柴晓薇,正好坐了一桌。有人开玩笑,“杨敏面子大,我们还以为韩夏只和陈小姐她们出去吃饭。”韩夏跟没听见似的,扭头让服务员替自己倒杯热水。话说得没错,多少供应商的大佬级人物请,她都不去,今天来确实是想给杨敏面子。
点菜时杨敏让着韩夏先点,韩夏依稀记得席间两湖的人居多,也不推让,爽快地点了个双椒鱼头,果然人人说好。杨敏再让她点,韩夏笑呵呵说自己已经点了最爱吃的,这里都是高手,她准备着吃别人推荐的好菜。后来一桌菜都红腾腾的,韩夏样样都吃,大家顿时觉得她随和。
饭后照例是唱歌,柴晓薇喝了几杯啤酒,和韩夏说做得好不如嫁得好,像杨敏这样的是运气好到爆,“老公是同学,家境好,本人又上进,年纪轻轻就管着家小厂。她自己又得到老板的器重,公司里谁不让着她。”她凑近韩夏又说,“打死我也不去秘书部。别看她现在对我不错,那是因为没在她手下。她的控制欲太强了,只要没按她的意思去做,就给人看颜色,我可不想死那么快。”
柴晓薇和杨敏处得如胶似漆,韩夏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些话,顿时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面上却若无其事地打趣道,“咱们部门那么多未婚未友的小伙子,将来都前途无限,你随便选哪个都好。”
柴晓薇叹口气,“靠他们能奋斗出什么来?顾志伟现在的工资比我的还低。”
韩夏继续开玩笑,“顾志伟不错,就他,我看好你们。”
柴晓薇怔怔地说,“不行,他家太穷,他除了养自己还得养妹妹。我不能等他,再不抓紧时间我就要老了。我比杨敏更漂亮,怎么没遇到又年轻又有钱的呢?”
韩夏看着杨敏走过来,生怕她听见柴晓薇的话,下意识地轻喝,“别说了。”
果然柴晓薇应声闭了嘴,随即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杨敏笑道,“你酒量也太差了,上去唱歌醒醒酒。”杨敏打发走柴晓薇,在韩夏身边坐下来,拿起茶几上的科罗娜,塞给韩夏一枝,自己拿了枝。韩夏和她轻轻一碰瓶,各自喝了口。
杨敏问,“有什么打算?”
韩夏不明白她的意思,杨敏说,“项目都做完了,打算接下来干什么?”
韩夏苦笑,“我不知道,听老板的。”
杨敏同情地看着韩夏,“倒也是。”
这时门外进来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韩夏估计他是杨敏的未婚夫,但不知怎么他不和未婚妻打招呼,反而跟柴晓薇打闹成一团。因为杨敏坐在身边,韩夏不好露出诧异的表情,憋得十分辛苦。杨敏跟没事人似的介绍道,“我家的某人。你还是头一次见,晓薇和他混得挺熟的,他们闹着认干兄妹。说起来晓薇真是人见人爱的开心果,今天我跟你们老大要她,蔺总不肯放人,说放谁走也不放晓薇。”韩夏跟着哈哈一笑,心里却暗暗骂道,好个滑头的老大,谁都是你少不得的下属。在你心中,到底谁才是缺不得的人。
第二十一章 乱
直到小花园的芒果都黄透了,公司里仍然没人知道罗立平的下落,他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不管是同情他被泼了脏水的人,还是相信他做过对不起公司的事的,谁也不敢在公开的场合谈及这个被老板点名为拿了供应商好处的人,生怕被误解为与他有关系。不过在韩夏,认为对这位曾经给过她指导的上级加同事,最好的做法是不提醒别人对他的记忆,让他在新工作上重新出发。
项目部剩下的人,看着冯远卓的现况,都觉得还是像罗立平般突然消失的好,起码也算把老板气到了。每次开会老头都会提起借出去的那些钱,似乎罗立平这样一个高级工程师就该拿着五千元的月薪任劳任怨,“我对他那么好,花着我的钱倒我的米…”
韩夏把视线落在面前的笔记本上,尽量保持面部没有任何表情,免得惹火上身。会议桌边的人抱着同样想法,以至于老板突然又怒了,“你们一个个睡着了?!”冯远卓小心翼翼地建议,“怎么会找不到人?或许可以通过公安,让经济警察去把人揪出来。”老板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别人都想不到的办法就你想到了?告诉你,公安不受理,说没有证据。”冯远卓嗫嚅着说,“不是有借条?”
韩夏恨不得捂住他的嘴,老板用这招对付的不止是罗立平一个人,如果拿借条出来清算,恐怕生产经理都要怕了公司,跑掉一批后谁来干活。人人心里都有杆秤,一边的砝码是生活的成本,另一边则是相应的代价,失衡后自然要去寻找新的平衡。
“怎么他还不走?”每个人在背后悄悄地议论冯远卓,老板连表面的尊敬都不给他。然而他也有自己的平衡之道,他把火发在供应商身上,经常数言不合就把人赶走。偏偏新项目暂停后引发了公司对外的信用危机,拿不回货款的供应商也不愿意忍气吞声,项目部的办公区成了火星四起的地方。
供应商一般都有10%~30%的尾款作为质保金压在正殷集团,在新生产线接二连三地上的阶段,供应商为了拿到下期的合同,不得不答应甲方提出的付款条件。度过了最初的观望期后,供应商确认,在大环境的影响下,至少一两年间正殷不可能大规模扩张。而且,从前这家公司再投资得太厉害,如今一拖再拖,应付款像滚雪球般越积越大,据说有几十个亿。处在银行紧缩信贷的时期,它身上很可能发生现金流断裂。拿不到钱的供应商慌了,都想尽快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顾志伟主动申请调去车间,但被老板否决了,等局面越来越差时,他更加是不能离开了。不说每天无数个催款的电话,光接待上门追款的人,留在项目部的人都□□无术。同样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蔺东经常说自己的信用都被透支光了。也许老板怀疑项目部的人作为甲方的代表,都从交易中收取了好处,现在正可以考验他们;又或许他认为目前的形势现金为王,只要能拖一天就是一天,把钱扣在公司的帐上最安全。反正,任何付款单他都不签。
有天柴晓薇忍无可忍,在电话里让对方直接去找老板。谁知这位“听话”的供应商抱着从此再也不做正殷生意的态度,真的上门来找老板了。而通向老板之路上的层层重围,保安、前台、秘书都犯了疏忽,让漏网之鱼奔进董事长办公室,说,“今天不把欠我们的贷款结清,你和我都别想走出这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