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不敢开口顶撞的居筱恭王熙龙等人都在心里暗暗地给她鼓掌。
从教多年的老蒋一下就看出了这些孩子们的骚动。
也正是因为看出来了,才导致他心里那团火越发压不住地往上冒。
他就没见过这么不受管的班级,怎么能在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的时候,还能这样挺着铮铮傲骨跟他扯一大堆有的没的。
其他没吱声的,竟然还暗暗地给他们加油?
真的是,反了!反了!
旁边的贾齐眼看着情况不对,赶紧低声劝着和:“好了别说了,大家把教室调回原状,时间也差不多到晚自习结束了,大家先放假,这件事清明回来再说。”
“放假?!”老蒋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心本来就散的七零八落,放完假回来还不是嘻嘻哈哈没当回事?”
他拍完之后感觉不对,低头扫了一眼桌子,然后皱眉:“这是谁的位置?左边这书包装了什么东西,一晃一晃地撞我的脚——”
他侧过头去扫了一眼,在看清楚后声音忍不住拔高了好几度。
“这是什么………薄荷??!”
他觉得自己几乎要心律不齐了。
那是祝可以的位置和书包,她怕大家闹起来的时候疯得找不着边,把Lily给误伤到了,就找个袋子套在花盆的外面,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书包里,挂在桌子左侧的挂钩处。
谁知道老蒋一拍桌子的时候,花盆就因为撞击摇晃,然后撞到了他的小腿。
祝可以轻抬起眼,唇瓣蠕动着正想编个胡说八道应付过去,旁边插进了一道平静清冷的嗓音。
“我的。”
大家齐刷刷地看了一眼那粉色的书包,又齐刷刷地将视线投向开口的少年。
那什么,随哥啊,顶包之前能不能先想一想,您看起来是能用这么粉嫩嫩书包的人吗?
好在老蒋气昏了头,倒是没注意这一茬。
他看着这在年级上长年占据倒数第一名的男孩的从容承认模样,气得两眼发直。
“先是篮球,再是薄荷,怎么?你们班要出一个篮球选手不止,还要出一个园丁啊?!”
他抓起书包放到了桌上,把薄荷取了出来,想放到桌上跟许随对质,结果套在外边的塑料袋质感过滑,他一下没拿稳。
“咚”一声闷响后,花盆连着袋子摔到了地上。
噼噼啪啪的碎裂声,袋子里的泥和瓦片瞬间混合在了一起。
口袋呈敞开的状态,一部分泥土还溢了出来,扑腾扑腾着滚到了教室的水泥地板上。
一片狼藉。
“………………”
满堂寂静。
人人屏息。
前一秒还是怒火滔天的老蒋,瞬间也有些处于状况外,愣愣地看着地面上的凌乱,咽了咽口水:“我…………”
他也难得陷入了语塞当中,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是好。
再怎么说,他在拿出袋子之前,也不可能抱着要摔毁它的意思。
可是现在让他因为这株薄荷去跟孩子们道歉?
他又有点拉不下这个脸。
即便是之前不太了解祝可以什么时候养了这么一株薄荷,但在篮球赛两次闹着玩的算命之后,大家也都知道它的存在。
也大概了解到,平时大大咧咧漫漫散散的祝可以,是付出了多少功夫,每天一把屎一把尿地去悉心照顾它。
今晚月明星稀,天朗气清,风从窗隙里吹进来,卷起了蓝色的窗帘,入室后让人舒适荡漾。
但十班教室里,似乎即将要迎来骤变,刮起一阵凛冽又无形的飓风暴雨。
祝可以茫然地垂眸看向地上的绿红灰混杂在一起的三原色,神情微微有些出神。
这是她最近这段时间以来最上心的事情了。
糙得很的薄荷在她和许随的精心照料之下,变得生机勃勃,还能在线算命,给他们在赛前吃下一颗并不那么靠谱的定心丸。
她思绪有些迟缓,好像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今天下午还跟着她一起看着洒满了金光的黄昏,送走渐渐西斜的夕阳的Lily,怎么突然就四分五裂地躺在了地上,消失无声。
她慢慢地弯下了腰,手掌撑住膝盖,在地上的斑驳前蹲了下来。
她白皙的运动鞋鞋背上,还因为撒出的泥而沾上了不少灰,看起来脏兮兮的。
双手交握垂在膝前,祝可以顿了几秒,伸出手指往那几片碎片上摸了过去。
不远处的高原低呼了一声:“可以,小心手!”
她还没说完,一双长腿就快速迈了两步走到她面前,屈起膝盖跟她双膝一一顶着,骨节分明的大掌赶在她前面拦住了她的手,抓着她站了起来。
祝可以眼睫颤了颤,就乖乖地,由着少年把自己拉起了身。
晚自习的铃声也在下一秒响了起来,然而往日里轻快的铃响,在今天却显得有些笨重,沉沉地盖在教室的上空。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落下,老蒋有点受不了这死寂到手臂发麻的氛围了,轻咳两声开口:“下课了,大家把教室收拾一下,先回家——”
他的声音在对上祝可以视线的那一刹那,戛然而止。
少女的眼神很沉,又很慑人,里边仿佛带着黑暗里的流光。
许随松开了她抑制不住发抖的僵直手腕,侧目静静看着她。
捏着发凉的指尖沾到的稍许泥土,祝可以笑了笑,抬眼淡淡地看着神色不虞的老蒋,轻声开口。
“老师,我想请问一下,篮球选手怎么了?园丁又怎么了?”
老蒋瞳孔一缩,怔了一下,喉头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但只觉得那里传来了一阵仿佛被灼烧后的发涩感。
“是不是袁隆平爷爷让您吃太饱了,让您觉得园丁没什么用?”
他只是看着少女定定地凝视着自己,声音是难得的温和与轻缓,跟平时蹦跶叫嚣的她完全不一样。
“您和贾老师,不也是园丁吗?”
这副罕见的沉静模样,却让他哑不成声。
*
老蒋就这么走了,几近于落荒而逃,没有再说一句话。
大家面面相觑,紧闭着唇无声地望着没有得到一个字回答的少女,如鲠在喉许久。
贾齐轻轻叹了口气。
“收拾一下赶紧回家吧,大家节日快乐。”
“…………”
导致Lily惨死的导火线钟徐友到底没敢开口提醒脑子已经不太光灵的贾母,他们马上要过的是清明节。
怎么可能快乐,怎么可以快乐。
他只是默默地帮着把教室的最后一张椅子摆回到原位上,然后拎起书包,扫了一眼并肩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两人。
‘我先走了’四个字已经绕到舌尖上,最后也没能说出口,他只是紧紧咬着腮帮子的肉,走到开关处,‘啪嗒’一下,关上了前排的灯。
过了几秒,他淡淡的,带着疑惑的声音,从虚掩着的门外传来,飘渺若无。
“我们今天不是赢了球赛吗?”
祝可以维持着单手支额的姿势,出神地看着窗外慢慢爬到正空的月亮,怔怔地发着呆。
许随稳稳坐在一旁,没跟她说话,也没有强制拉着她离开空无第三人的教室,就只是侧过头,黑漆漆的眼底沉静,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侧脸。
“许随……”
很久很久以后,祝可以才哑着嗓音开口,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他薄唇轻轻动了动,低低应了一声:“嗯。”
她收回目光,转头看着他,眼里有少许的迷茫和惊慌,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茫然四窜,又找不到回自己的窝的路。
许随绷紧了下颚,迎着她的眼神,觉得胸口像是被重重锤了一记,有一种隐隐发涨的感觉萦绕着心脏,慢慢上升到了喉头的位置。
他紧抿起唇,大掌想动又不敢动,蜷缩在一起握成拳,声音软软沉沉:“我在。”
祝可以扯唇笑了笑:“All Roads Lead to Rome,‘条条大路通罗马’是这么说吧,我英语不太好。”
许随低垂着眼,也勾了勾唇:“没错,你很棒。”
他低柔的声音和话语,仿佛在夸奖一个小朋友,就差往她脑门处贴上一朵大红花。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感觉他这一句幼稚的夸哄不知为何竟让心里的潮意散去了一些,托着脑袋歪头看着他,眼神有点空,声音迟慢。
“同桌,为什么大家都要去罗马?那是唯一的终点吗?你也想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