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暖伤城(24)
在这一件事上,周围的人对陆希的评价褒贬不一,以陆妈为代表的长辈们认为她是倔强而不务实,以章沅纪文心为代表的年轻一辈们则认为她是执着而有理想。
倔强和执着大抵都是形容一个人拧着一根筋去坚持,说的意思好像是一样的,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发生了南辕北辙的裂变,别人是褒是贬,陆希已经无力计较了。
她只知道,她要留下来,留在华江实现自己的梦想。
论文答辩之前的那天,陆希已经背熟了整篇论文,也细心整理好了答辩老师有可能提出的问题,针对一些可能会出现的刁钻视角,她还特地跑去图书馆查期刊资料,章沅受她感染,也难得的用功起来,起码她把自己的论点和论据给背了几遍,已然能应付答辩了。
纪文心自回家以后,一直没有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任小颉大概是找到了一份称心的工作,弥补了一些不能出国留学的遗憾,先前一直阴郁沉闷的脸上渐渐多了些平和舒缓的感觉。
晚上睡觉前,章沅为了缓解隔天答辩的紧张气氛,干脆打开随身听听歌,广播节目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应季的歌曲来播放,《同桌的你》,《祝你一路顺风》这类带着浓重怀旧的告别意味的歌曲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播出。
虽然这些旋律广为传唱,几乎人人烂熟于心,可是在毕业的季节里,大概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因为那些重复的曲调而心生厌烦。
因为,谁的心里都有一道伤感的痕迹,除了去回忆,只有静静地等待着天涯海角的分别,分别之后,或许再不能重逢。
陆希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合上了眼帘,沉沉的睡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背着书包,穿浅蓝色校服的高个子男生,那个男生的背影很熟悉,熟悉到有一种她曾看了千百遍的恍惚,他一直朝前走,朝阳光的深处走去,她莫名地跟着他的脚步,就那么傻傻地跟在后面,想要看清楚这个人究竟是谁,她听见自己略带紧张的呼吸声,砰砰的心跳声,可是那个人却似感觉不到她跟随的脚步,只一味的大步向前走去,她慢慢地跟不上了,前面的眼光很刺眼,她害怕弄丢他,最后鼓起力气,拼命朝他跑去,她终于离他一步之遥,她伸出手来在他背上拍了拍,他回头,她却惊讶地发现,他的表情他的面容竟是被阳光遮住,她急了,开口问他:“你是谁?”他朗然爽快地声音传来:“丫头,我是谁你都不记得啦?”
她心尖一颤,这个声音她听了许多遍,从小的时候就开始,一直到他变声的时候,曾让她感到轻松愉快的声音,她永远都听不厌。
李朔……
她喊出了声,然而,下一瞬间,他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跑出了她的视线,她再也追不上。
小朔哥哥!
她就这样惊醒了。
半夜被一个梦境惊醒,醒来之后,无论如何再也不能入眠。
她只觉得心跳加速,血液流动的比往常任何一个安静的夜晚都快,她的心口堵着一块什么,如果不立马揭开,甚至呼吸都变得困难。
阳台的窗户外面,已然黑至深寂,只有依稀的星光,陆希不知道是几点钟,只穿着单衣和拖鞋,悄悄地从宿舍走了出去。
夏夜并不怎么凉,带着温湿的气息,花圃和草丛里有隐隐约约的蝈蝈叫声,她就那么一路恍惚,又一路坚定地走向公用电话亭。
她要拨一个电话给她梦到的那个人,宿舍里章沅和任小颉都在沉睡,她不能惊动她们,电话亭前一片漆黑,她几乎是借着月光和星光步步向前。
她拨通了李朔教师公寓的号码,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等待音,这个号码其实是她上次去他公寓的时候,在电话机的通讯录上看到,她暗暗记了下来,本来她并没打算会真正地拨这个号码,只是潜意识里,关于他的东西,她都会特别留心。
电话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嘟嘟声在继续,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略显困倦黯哑地声音传了过来,“喂?”
声音里似乎带着淡淡的抱怨,是啊,谁会那么无趣,半夜三更的时候去扰人觉眠呢。
“是我。”陆希低低的应了声。
“丫头?”李朔的声音明显地提高了些,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异,“是你呀?”
“嗯。”她点了点头,尽管他根本看不到。
“有什么事吗?”他的语气紧了紧。
“我……我……”陆希觉得呼吸似乎变得急促了,心跳也加快了几拍,可我字在嘴边,还是没有勇气说出下面的话。
“你怎么了?”李朔略略试探地问了问。
“我……”陆希憋足了气,临到喉咙的顶点,却又泄了下来,“我明天答辩。”
“哦。”那头轻轻缓了口气,“上午下午?”
“下午。”她机械地答着。
“哦,丫头,你是不是紧张啦?”
“嗯。”李朔关心声音叫她心里一暖。
“唉,所以说,你们女生的心里素质真是比男生差了一截。”他轻轻笑了起来。
“喂,你说什么呢,这个时候不安慰安慰我,竟然还挖苦?”陆希在他的笑声中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亲切,是啊,他就一直以这样的方式和自己说话,早就习惯了啊,她几乎能想象得出他嘴角悬着的那抹幽默的笑意。
他开始向她传授一些自己答辩时候的经验,一条一条地嘱咐她关于临场时的注意事项,比如表情要自然而自信,语调要不急不缓,声音要清晰有力,如果实在紧张,在轮到自己前一位同学的时候,就开始深呼吸,这样能够安抚自己的情绪,阐述观点的时候要逐层深入,既要突出重点,还要简明扼要,回答问题的时候,最好看着老师的眼睛,要尽量把自己最优秀最自信的一面展现出来。
陆希一直在电话这边默默点头。
李朔听她不太说话,以为她是心里压力大,以前读初中高中的时候,每到期末期终考试,或者等待分数的那段时间,她都会有些变得有些沉静,沉静到他一眼看去,就知道她的情绪已然低落到不想跟你说话了。
“喂,丫头,说来说去这些都是理论上的,可惜我明天有课,不能抛弃自己的学生去你们学校给你加油鼓气,你不会怪哥哥我吧。”
“怪,我会在心里,骂你一千遍一百遍。”
“可别,饶了我吧丫头,我可不想打喷嚏打死。”
“……”
她再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可是他只听到她释然的笑声,却看不到,她的眼中带着湿热的液体,悬在眼眶的边缘,就快落了下来。
“丫头,时候不早了,你得赶紧回去好好休息,要是实在睡不好,明天中午再补一觉,千万别顶着熊猫眼去答辩啊,那样就不好看了。”
“嗯。”
她想就这么挂了电话,李朔的声音抢在那之前传来,“喂,丫头,你还没挂线吧,我忘了告诉你,你明天上午去学校小卖部买一块巧克力,我那会答辩的时候有人跟我说,巧克力可以补充能量,还能缓解紧张。”
那些湿热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出来,“知道了。”
她匆匆挂了电话,把他的声音隔绝在心门之外,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这么任性了。
第十八章
答辩的这一天,陆希见到了纪文心,她穿了条锦蓝色的长裙,身形越发瘦削了些,她主动来和陆希打招呼,章沅嘴里咕隆了一阵,很是不屑地走开了。
任小颉的答辩教室在隔壁,因而没有碰上纪文心,也就没有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局面。
“文心,你真的准备出国了吗?”这个问题问出以后,陆希才发现有些多此一举,谁都知道系里唯一的一个公费留学的名额已经铁板钉钉,那么明摆的事。
“是啊,暑假一过就走。”纪文心轻叹了声。
“那么快?”
“嗯。”
“哦,那要恭喜你了。”虽然因为出国名额的事,闹的宿舍不开心,可是陆希不愿去深究内·幕,无论纪文心还是任小颉都是与她朝夕相处了四年的舍友,在她的眼中,她都是一样的为她们感到高兴,那种简单纯粹的高兴。
纪文心也感到了陆希神情里的真诚,抿嘴笑了笑,“谢谢啊。”
“在那边念完书,还打算回来吗?”
“不知道,也许出去了以后再回来,这里的一切都变得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