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分之想(70)
当时他已经十五岁,虽然还未成年,但也足以照顾自己,听到这些怨言,就想着清算一下父母留给他的遗产,搬出唐家,独自照顾母亲。
谁知,唐父唐母非但没同意,反而劝说他留下,不知道是怕外人说闲话诟病他们忘恩负义,还是因为遗产的账目已经算不清楚。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们甚至没经过他的同意,将他祖父留给他的一幅字送人了。
恰好这时,他母亲的情况突然恶化,没多久就过世了。他再次遭受重击,颓靡了好一段时间,唐父唐母的怨言也因此消停了。
不过很快,另一个矛盾又出现了。
自从言家出事之后,唐父唐母再没提过撮合他和唐如歆的事,但两人年纪相仿,又在同一所学校念书,一起上学放学,难免走得近了些。
那时两人刚上高中,唐如歆因为长得漂亮,在学校里很受男生欢迎,偶尔还会有男生在她回家的路上拦住她,给她递情书。
有一回,唐如歆被一个平常喜欢在学校里逞凶斗勇的男生拦住,硬要她当自己的女朋友,还企图动手动脚。
唐如歆吓得躲到了言斐身后,那男生就跟言斐动起了手,最后打不过,灰溜溜地跑了。
事后,唐如歆为了谢言斐,就用攒下的压岁钱买了一样礼物送给他。谁知那男生心有不甘,竟然跑到老师那里告状,污蔑他们两个早恋,晚上偷偷约会,老师便叫了两人过来对质。
再之后,这事兜兜转转传到了唐父唐母的耳中,唐母又刚巧发现了唐如歆送给言斐的礼物,登时大发雷霆,怀疑是言斐不怀好意,主动诱骗了自己的女儿。
当时,唐如歆大概是害怕被责打,并没有站出来替言斐辩解,说礼物是她主动送的,不关他的事。
矛盾就此彻底爆发,十几岁的少年受不了这样的轻视和污蔑,便提出要搬到学校里去住。
这一回,唐父唐母终于同意了。
庄以念听得有点揪心,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又问:“那你当时……到底喜不喜欢唐如歆啊?”
如果喜欢,那该得多难过。
言斐看着她,停顿了片刻,说:“我那时候,根本没有心思想这些,更何况,她爸妈的想法,我多少也能猜到点,不至于自讨没趣。”
言家没落魄的时候,就赶着往上贴,一落魄了,就恨不得立马撇清,势利成这样,也是醉了。
庄以念心疼地抱住他:“不喜欢最好,他们不值得。”
言斐感受着怀里的温暖,笑了笑。
“再后来,我高中毕业上大学,就彻底同他们两清了……至于其他的,我也懒得跟他们清算,只把我祖父还有爸妈留下的几件重要遗物带走了。”
庄以念听完这些,登时气愤不已:“亏我还以为他们对你有多大的恩,这分明就是趁火打劫,早知道结婚的时候就不该请他们!”
“不管怎么说,他们当初也确实在关键时候站了出来,就算是谁也不欠谁吧。”
他将她从怀里扶起,摸摸她的头,低眸笑:“这就是我跟她之间的一点过去,现在你总该放心了?”
庄以念对上他的笑,脸微微一红:“你又不早跟我说清楚,我听多了八卦,当然就容易乱想……”
言斐在她额角亲了亲:“好了,睡觉吧。”
“嗯。”
庄以念搂着他的腰,靠在他怀里,很快重新入了眠。
……
再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手下空空的,庄以念睁眼一看,被窝里已经空了,言斐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床。
她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酸软,在床上赖了会儿,才不情不愿地起身。
洗完漱,她出了卧室,在客厅和楼下都没看到言斐,不由奇怪,问了正在打扫卫生的惠姐一句:“阿斐呢?”
惠姐道:“姑爷好像在书房。”
书房?
大周末的,他这么早在书房干什么?
庄以念怀着疑惑到了书房门外。
门是半掩的,她轻轻推开,只见他在桌案上铺了白纸,正手执毛笔,蘸了墨在写字。
秋阳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映出半张清隽如玉的侧脸,还有脸上专注的神情。
执笔的手素净修长,衣袖半挽,腕骨沉着。
好久都没见他练过字了。
庄以念推开门,轻手轻脚走过去,问他:“你在写什么?”
言斐收了最后一笔,直起身来,示意她自己看。
庄以念低头一看,是四个大字——言念君子。
“言念君子?”
小公主文化水平有限,一时有点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句话,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语出《诗经》。”言斐抬眼一笑,“你不是问我,你工作室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取这头两个字。”
头两个字?
言念……
庄以念在心里默念着,很快反应过来,随后怔住——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言念。
他的姓,她的名。
原来,是这样。
第45章
心底深处仿佛有细流涓涓,流淌而过,浸润得一片柔软,千簇万簇的花愀然盛放,绵延无尽。
庄以念看着纸上的风骨清峻的四个字,怔忡了许久。
言斐将笔搁在砚台边缘,走到她身后,轻拥住她,在她耳边道:“新公司的名字,也叫‘言念’,你说好不好?”
庄以念不知怎么,蓦地红了眼眶,转过身搂住他。
言斐由着她抱了一会儿,铺了一张新的纸,将毛笔递给她:“要不要试试?”
庄以念立马兴奋地道:“好啊!”
大学的时候,她特地学着临摹过他的字,还跑去加入过什么书法协会,虽然最后学得像狗爬,但这并不妨碍她有一颗乐于学习的心。
庄以念接过笔,照着他写的,临摹起来。
结果,手一抖,第二笔就歪了。
“……”
她有点尴尬,强行挽尊说:“我、我还没准备好,这个不算……”
言斐也不催她,只在旁边静静看着。
庄以念又铺了一张纸,重新开始写,这一次终于好一点,顺顺当当写完了。
然而,写完之后一对比,她的字宛如小学生笔迹。
…………
她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人了,为什么却不能写出一手成熟的字?
明明她平时的字也算得上娟秀呀!
“是不是很丑?”她抱着一丝丝侥幸,期盼地看向言斐。
言斐掠了眼纸上的字,没回答,稍稍别开脸,忽而笑了。
“……”
瞥见他唇角不加掩饰的笑意,庄以念登时尴尬得头皮都麻了:“有那么丑吗?”
言斐又看了一眼,评价道:“不丑,还可以。”
话音刚落,憋不住又笑了,而且比之前笑得更厉害。
“……”
先前的感动荡然无存,庄以念忍不住扑过去锤他:“你还笑!写得再丑也不许笑!”
“我又没认真学过,当然写不好了!”她不服气地抬眼瞪他,“有本事你跟我比摄影,你肯定也比不过我!”
言斐眼底笑意沉沉,揽着她回到桌案边,重新铺了纸,将毛笔蘸了墨递到她手中。
“我教你。”
他低声说,从身后搂住她,手掌包裹住她执笔的手。
光影交叠,一双人低头,仿佛融在一处。
笔无声落下,划过纸面,墨迹如行云流水显现。
很快,四个字映入眼帘——
言念君子。
收笔后,庄以念捧起来细细看了看,虽然及不上他先前写的,但比起刚才她那张小学生字体,简直不要好太多。
“这张四舍五入算是我写的,我要收藏起来。”
言斐笑了笑,未置可否,问道:“吃早饭了没?”
“还没。”
庄以念摇摇头,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多了。
一到放假,生物钟就乱得不成样子。
言斐将桌面稍微清理一番,道:“下楼吃饭吧。”
由于起得太晚,吃完早饭,没隔多久,两人便接着开始吃午饭。
吃过午饭,将近两点,庄以念想到上午言斐教她写字的情形,忽然对书法产生了浓烈的兴趣,于是又拉着他去了书房。
刚开始,还是规规矩矩地写,到后面,写着写着,两人不知怎么就腻歪起来了。
庄以念侧头,看见男人近在咫尺的薄唇,忍不住亲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