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关上,偌大的宫殿里就只剩下了她和两个侍女了。
舟车劳顿了半个多月,又总被噩梦缠身以至于没有休息好,叶淼今晚只想好好地睡一觉。匆匆洗了个澡后,她就将自己摔到了柔软的大床上。
玛格替她调暗了油灯,就拉着莎娜一起离开了。
叶淼习惯在睡觉前看一会儿书,倚在油灯旁,才翻了几页,忽然就听见了头顶的天花板上,传来了一声极轻极尖锐的“嚓”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上面爬动,尖锐的指甲在古旧的木头上拖曳搔刮时,发出的刺耳声音。
叶淼耳力很好,敏感地抬眼,皱了皱眉。
什么声音?天花板上不会有老鼠在筑巢吧?
随即,她就直起身,看了一圈天花板,确定没有缺口,睡到半夜不会有老鼠掉下来后,才安心地继续看书。
半小时后,睡意慢慢侵染上她的眼皮。叶淼打了个呵欠,将书往枕边一放,背对着落地窗躺下了。
月亮从阴沉的云层后踱出,整片庭院都被洒下了一片银晃晃的辉光。暗灰色的树影斑斑点点,随风晃动。落地窗的窗棱格子朦朦胧胧地被投映在了地上,如蜿蜒的虫蛇一般,爬上了叶淼毫无防备的后背。
叶淼已经睡着了,自然没有看见,在那些拂动的灰影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一个格外巨大的影子,纹丝不动地缩在了窗角。
这个房间的外墙没有任何凸起可以垫脚,右上的窗角,却静静地倒吊了一只周身惨白的东西。它扭曲而细长的四肢黏附在石墙上,腹部鼓胀,一身烂泥裹的松弛皮囊,侧歪的头颅往前挤压在玻璃上,略有些变形,渗出了一片黏腻的水渍。一双无珠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叶淼的后脑勺,似乎在侧耳倾听她的血液刷刷流过的声音,喉间“嗬嗬”地发出了饥饿的喘息。
就在它终于按捺不住,想要再往下攀爬几寸时,床柜上微弱的油灯烛光忽然闪动了一下,金色的光在玻璃上一晃。
这只诡异的东西似乎很怕光,不甘而怨毒地低嚎了一声,尾音极其尖锐,猛地闪身缩回了窗角之后。
树叶停止了晃动,这一夜,安静美好的假象被勉强维持着,没有被恶意的爪牙撕破。铅色的云层悄悄将月光遮蔽,叶淼沉浸在美梦中,尚未察觉自己的处境,被悄然拢入了幢幢的暗影中。
翌日,叶淼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她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发现床头柜上的油灯点了一晚上还没熄灭。
也许是进入了新环境的缘故,昨天晚上,虽说那个在船上不断重演的噩梦没有出现了,但她还是有种睡得不太踏实安心的感觉。
在感知危险的方面,人类的确有种天赋一样的直觉。只可惜,在醒来后,人往往会将在半梦半醒间察觉到的威胁感当成是过度疲累所致的心悸,抛到脑后,不再多想,以至于错过了许多能警醒自己的机会。
叶淼洗了把脸,走出露台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身子。
今天是觐见女王的日子,玛格和莎娜也早早起来为她打扮。最终,叶淼换上了一身比昨日庄重很多的一字肩裙裳,披风也摘掉了,长长的黑发用雀形的头饰绾在耳后。
在莎娜转身离开时,玛格凑近了叶淼耳边,悄声道:“殿下,我昨天和她闲聊了几句,原来北面的宫殿和塔楼,是亚比勒前一任国王和王后的宫殿。现在已经落了灰很多年了,一直没有被挪作他用,据说是女王为了悼念亡兄,希望让这座宫殿保持原样,所以下令将它封禁了起来,不允许人随意出入。”
亚比勒的前一任国王,在十五年前的一场战事中意外染病去世,没有留下子嗣。依照亚比勒的制度,公主和王子同样拥有继承权。先王的妹妹经过教廷的洗礼,成为了新的执政者,并一直稳稳地在王座上坐到了今天。
维持宫殿的原样以悼念亲人是很正常的事。但让叶淼觉得有丝丝怪异的是,女王似乎是直接把那个地方封禁起来,然后就置之不理,任由它一路破败下去了……完全和“保存亲人生前的痕迹”的目的背道而驰。
算了,再怎么样,这个答案也比她昨天的胡思乱想要靠谱多了。
叶淼拉了拉玛格的手,叮嘱她就此打住,不用再追问下去了。
反正,她又不打算明知故犯,闯进禁地去一探究竟。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好奇心已被满足,何必再打破砂锅问到底,去深究这些和自己无关的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别误会,这个不是男主啊QAQ!(尔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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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为了欢迎卡丹公主的来访,亚比勒女王将在今天举办一场宴会,邀请了群臣与贵族子弟来参加。
叶淼在随从的带领下往王宫前庭走去,顺势观察了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
金色的阳光穿透了彩绘玻璃,打落在石柱上时,光斑已被滤成了冷色调。镶嵌在石壁上的油灯灯座里凝结着粘稠的油脂,焰光幢幢,拂照着一幅幅色调幽暗、肌理细腻的油画。
亚比勒人似乎格外喜欢用镜子装饰——这与卡丹截然相反,镜子在卡丹被认为是摄魂聚邪的物品,在闲置的时候都会用轻纱掩盖。而在这座王宫里,镜子四处可见,连走廊也装饰着各种古典而华美的铜镜,反射出模糊的人影。虽然在视觉上弥补了自然光线的不足,但也渲染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森冷感,仿佛突然会从中浮现出一张鬼面来。
这座王宫,会成为一张孕育出各种恐怖流言的温床,真的是一点儿也不冤枉——叶淼垂眸,如此嘀咕。
很快,她就被带到了前庭的一座灯火辉煌、美轮美奂的大殿前。随从行了一礼,示意叶淼在外稍等,先进去通报上级。
在门扉的阻挡下,叶淼看不见里头的光景,只听见了吵杂的交谈声,简直和置身于闹市的感觉差不多。
没过多久,想必是得知卡丹的公主已经在门外了,殿内肆意的说话声骤然一收。逐渐,偌大一个会场都没了声音,空气微微凝滞,紧张的气氛开始蔓延。
随从对叶淼做了个“请”的姿势,躬身道:“公主殿下,请进。”
叶淼整了整衣服,踏了进去。
这座大殿明亮而高阔,金碧辉映,熏香扑鼻。
亚比勒的贵族最近流行用熏香混杂果蜜,涂在自己的肌肤和头发上,并保持几天不洗。据说和体味交融后,会散发出一种非常独特的香气。
今天装扮时,莎娜也想给她弄这一套,叶淼实在无法欣赏这种诡异的潮流,苦笑着婉拒了——涂抹上这些东西后,再几天不洗澡,散发出来的所谓“独特香气”,真的不是馊味吗?
叶淼甫一踏入,无数道视线就齐刷刷地转了过来,针扎似的刺入了她的身上,其中既有不屑和敌视,也有好奇和惊讶。一些贵族夫人看见叶淼的东方脸庞,摇扇子的速度也减慢了,犹如发现了新大陆般,与身旁的女伴窃窃私语。
叶淼镇定地走到王座前方的阶梯下,向女王行礼。她行的是贵族在觐见比自己身份高贵的人时的常规礼仪,既不卑不亢,也显示出了足够的尊重。
她在觐见女王时的表现,很大程度代表了卡丹的态度。所以,即使处在弱势地位,也要站直了说话。如果奴颜媚骨、三叩九拜,并不会让她为质的日子变得更好过,只会显得掉价,让对方轻视她——这点道理,叶淼还是明白的。
见她并未像平民一样屈膝跪下,周围传出了轻微的议论声。
女王抬手,将这些声音往下压了压,声音倒是出人意料地温和:“你就是卡丹的公主叶淼·艾泽卡吗?不必那么拘谨,抬起头来吧。”
叶淼意外地一顿,依言抬起了下巴。
两国交战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亚比勒女王的真人。
女王是典型的西式相貌,五官深邃端庄,一双湛蓝色的眼珠让人联想到日光照耀下的蛇夫洋。她焦褐色的长发盘成了一个发髻,王冠镶嵌琳琅宝石。一袭暗蓝色的束腰衣勾勒出她丰腴的身材,腰带缀满流苏,高贵又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