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是她人生中最悲恸的一天,她看着妈妈盖在白布下面,任她哭得晕死过来,妈妈再也醒不过来,她连续做了一年多的梦,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往回看,她觉得那时候她心里是有病的,但是没有人给她治疗,爸爸最不善于儿女情长,他坚信自己的女儿很坚强,他不知道她也曾经想过死,要不是高中密友林白灵的出现,也许她根本就走不出来。
她为何把见到妈妈之前的那一段忘得干干净净,难道是经过强烈的刺激,选择性失忆了?
眼下眼睛已经装不下那两包水,断线珠子滚落,滴在宋西牧的手背上,一滴两滴三滴四滴……
他的手背很快就湿透了,他有一瞬间的不确定,当年真是他好心办错事了?
他对着刘信炎咬后槽牙:“你放什么屁!二流子不会说人话,你想叫她去见她妈最后一面,嘴巴生疮了还是长虫了,他妈的烂掉了!”
刘信炎**前胸的T恤,别过脸,难得没有再和他针锋相对。
记忆再深刻,再压抑,也早就变成了灰色,十年荏苒,一大片的养殖鱼塘和破旧的县道已经消失殆尽,也许只剩下院子里杂草丛里,还保持着原来的泥土味儿。
宋西牧颇有些无奈,龇着牙垂眼看施歌:“还哭什么,都死了多少年了,还哭什么!”
哭也不放开了哭,就那么压抑着无声落泪,怎么看怎么可怜。
他不太会安慰人,这一点和刘信炎的生疮烂嘴相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终是忍不住,把她圈进怀里 ,轻呼一口气,像哄小孩一般轻拍着她的后背。
宋西牧叫的人已经来了,和刘信炎的人齐齐站在外头,摸不准里头到底什么什么回事,也不见打了,刚才进去瞄了一眼,就一个女人挨着宋西牧在抹眼泪,刘信炎独坐在炤台上,两眼呆滞。
这演的哪一出?两个大佬不要脸了吗?
有个不怕死的在外头喊了一句:“六哥,到底打不打了?不打了也该回家睡觉了!”
众人纷纷在心里给此人点赞,腿都麻了,还不该散吗?
宋西牧被撞的后腰还隐隐刺痛,说话的时候腮帮子痛,走一两步路后膝盖也痛得打抖,打一架是痛快了,多年的积怨也发泄出来了,刘信炎这龟孙子,不会给他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他照旧懒得看刘信炎一眼,对着地上的锅锅盖盖冷声:“把车挪开,我们要走了。”
刘信炎挪了挪屁股,目不斜视从两人身旁往外走。
凌迎峰带着小女朋友才跑了过来,热闹没看上,见刘信炎走出来了,连忙迎上去,“六哥,怎么样?”
刘信炎懒得搭理他。
“姓施的傍上宋西牧了,连我的房子都敢抢!六哥,现在连认购书都签了,房子拿不回来,我连陆娟和姓施的一起打……”
刘信炎扬起胳膊一抡,凌迎峰半个身子犹如被劈断了一般,软绵绵往下瘫倒,他那小女朋友大叫一声,连退了好几步,一脸的惊恐。
刘信炎半蹲着,脖颈处的红印子分外狰狞,“我不管你打谁,姓施的你离得越远越好,她有事,你就死了!”
凌迎峰还没缓过劲儿来,在地上龇牙咧嘴的,小女朋友等刘信炎走远了才敢去扶他。
宋西牧带着施歌出来了,看见凌迎峰那熊样,顿住步子,朝他走过去,两指捏着西裤想要蹲下,才一弯腰,后腰又一阵酸痛。
该不是真被刘信炎给废了?
“嘶!”他拧着眉吸一口气,缓了缓,盯着凌迎峰:“你,以后离和洲悦城售楼部三公里之外,要是再敢来闹事,有你受的,三叔也说了,让你离村里远一点,等着抓你!”
……
回到车里,横着马路的三辆车子已经被刘信炎的人挪走了,宋西牧往前开了两三百米,调头往回走,脸上挂了彩,这头一场约会算是彻底泡汤了。
空调一吹,施歌脸上的泪痕已经干透,眼神涣散,没有了焦距,呆呆朝着车窗外望,一棵棵绿化树一闪而过。
车子狂奔,两人一路无话。
待宋西牧停下车子,她才醒过神来,睁着被泪水洗刷过的清亮透彻的双眸看着他,“到哪里了?”
宋西牧解开安全带,“我家。”
施歌看着外头写着字母的柱子和整齐划一的绿漆停车位,“你家?”
“嗯,”他转过脸,“我自己住的地方,雍光台。”
他提起过,平时工作忙,不回家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住在雍光台。她听说雍光台是和洲悦城位置最好,私密性最强的高层,就六栋楼,全部都是一梯一户的大平层,因为不对外销售,所以不清楚是什么价。
施歌解开安全带,宋西牧已经过来给她开了车门了,她微微一顿,抬眼看了看他。
“下来。”
“……不是要出去吗?”
宋西牧点着他的嘴角:“我都这样了,怎么出去?”
她看着他的脸,是肿了一些,“那……是不是去买点药擦?”
宋西牧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你现在才想起要买药,我怀疑我要是病了,你得等我死了才想起给我治。”
施歌:“……胡说什么。”
宋西牧把车门开到最大,放开手,“快点,还死不了,可以再和他打三十年。”
施歌跟着他到了顶层,他摁了指纹,门打开了,打开玄关灯,灰黑白主调,和他的办公室风格相似,干净利索。她打开一扇鞋柜,上下看了一番,鞋子摆放得整整齐齐,比她想象的还干净。
宋西牧见她这么不见外,好像比在九檀府的家里自在多了,唇角就弯了,“不要随便看我东西。”
施歌默默关上柜门,换上他扔下来的男士拖鞋,有点大。
宋西牧笑:“这双是最小的,我明天就给你买一双,粉红色的。”
他特意强调粉红色,施歌好多年都没有穿过粉红色了,也懒得接他的茬。
往里走,一个宽敞得甚至有些空旷的客厅,连接着一个大阳台,阳台窗开着,落地窗帘被风吹着往后舞动。
没有电视,只有一个投影幕布,上面是蓝色的时间显示着,晚上十点多了。
走廊里头应该是房间,餐厅外是上二楼的一个旋转楼梯,是一套复式。
“二楼是什么?”
宋西牧给她倒了一杯水,“健身房和露台,要上去看吗?”
施歌端着水放在沙发旁边的小矮几上,“不上了,你睡一楼?”
宋西牧挨着她坐下来,拉扯到后腰的肌肉,他忍不住抬手往后**两下,嘴唇微抿,“是啊,要不要去我房间看看?”
她对他的邀请格外敏感,不自觉往边上挪了挪,淡声:“不用了,谢谢。”
宋西牧点着下巴:“那你想不想喝果汁?我给你榨。”
她抬手挠了挠耳后,有些不自在,“……不想。”
“吃糖吗?”
他故意这么锲而不舍的,施歌到底抬眼给了他一记白眼,不应答了。
顶层的风比她在九楼的风还大,素色的窗帘卷起一个大包,从后灌着风,投影屏幕上的时间在跳动,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六秒……
宋西牧坐直身子,故作沉着脸问:“你是不是怪我了?”
施歌无语:“我怪你什么?”
他哼哼两声:“怪我拦着你了,没见到你妈最后一面,刘信炎的话你别信完。”
她垂首:“不关你的事,我怪你做什么……再说你也没拦着我。”
宋西牧转过脸,仔细瞧着她,“你想起来了?”
她缓缓点头:“嗯。”
他喉咙溢出一声轻笑:“真的假的?”
“真的。”
“你记得我?”
“记得,你骑着一辆山地车,说在宋家村没人敢叫你滚蛋。”
“……”
“还问我不是沛海人吗?”
第54章 别走
施歌是初中长个子,十五岁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穿着一条白裙子,在烈日下暴走,汗珠子不时从额角滚落,齐留海黏糊糊粘在一块。
这都不影响少女的清纯美丽,单单那双眼,就能把闲散少年的魂儿给吸走。
她上了他的车,梁茵茵还没给她做完介绍,他就已经一眼认出来了,难忘的一双眼睛,十年前见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从别人身上看见过。
这会儿他微微提着唇角,歪着脖子看进那双黑漆漆的眼里,“这十年你是不是都没有再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