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听见水声。
是从她手机里传出来的。
风生的声音随之而来,“咖啡洒了,去洗了个手。”
他说,“刚才说什么?没听见。”
原来他没听见。他竟然没听见。
是错过了……
这么巧合。
朱菁不太适应地眨了眨眼,目光终于不再聚焦于一处,心里的情绪千丝万缕,失落和庆幸混杂在一处,复杂难明。
她既想他听见,又想他没听见。冲动都被耗尽,勇气重压心底,她竟然有些后怕。
还好他没听见。
不然……一定会拒绝她吧。
像她这么畏手畏脚的人,他那么随性恣意,又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朱菁扯起嘴角笑了笑,轻声回他,“没什么。就是……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纪念品,我带回来。”
“没有。”他的声音拖长了一些,尾音懒懒的,倒像是没睡够,又困了。
“那我就随便买了。”朱菁说。
“随你。”他说。
“好。”朱菁望着天,等了两秒,才说,“……那我先挂了?”
他没答,她便等着,他也不说挂不挂电话,忽然问她,“雪景,好看吗?”
“好看。”她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在雪中站得久了,渐渐感觉到冷,便往回走,走到主楼里,告诉他,“这里的雪是和垠安不太一样,嗯……要大很多。”
其实不止是大很多,还有那种转瞬之间掩埋天地的浩大感,十分慑人,能让人忘了世俗。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风生听着,问她,“还去不去故宫?”
朱菁愣了愣,说,“以前去过一次了。”所以不在她这次的计划里。
风生又问,“冬天去的?”
“不是。”她上次是夏天去的。
“那就再去一次。”风生说。
她想了想,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让她去,但还是点了头,“好。”他想让她去,那她就去。
“去看看雪景吧,明天。”他说完,竟像不确定似的,又加一句,“不要忘了。”
她笑,“又不是老年痴呆。”
“谁知道呢。”
半晌后,他回了这么一句。
年少时在远方看的一场雪,能记得多久?
今时今日,她跟他说过的话,几十年后,又还能记得起几句?
……谁知道呢。
风生看着手边未曾打倒过的咖啡,热气还腾腾往上冒着。
痞气爬上嘴角,他挑着眉梢笑了笑。
翌日,朱菁早早便出了门,如约往中轴线上赶。
中途转车时在公交上堵了好一会儿,等她终于跨进宫门,紫禁城已是人山人海。
雪映红墙、满覆梅花,在故宫向来是出了名的美景。不论本地的、外地的,下了雪都会有人想过来瞧上一瞧。
放眼望去,游客泰半都在拍照。
踩在石板上抬眼的瞬间,红的是花、是城墙,白的是雪、是汉白玉栏杆,看宫殿是景,看人也是景。
朱菁来时赶得心急,等真进了地方,却不自觉地就放慢了脚步。
往前踱着时,视线里一晃而过一张熟悉的面孔。夺目的唇色衬着素白的雪,不知哪一个更好看。
朱菁的瞳孔一缩,朝那边走了两步,待再要看,人却已经不见了。
应该是她看错了吧……她想。风生还在垠安,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看来,她是真的很想见他了。
朱菁的脸吹着冷风,却发着烫,一步步向着太和殿迈了过去。
人群熙熙攘攘,她到了殿门口便停下,没进去。
转身往外看,人头攒动,无数的脚印在雪地上落下又交错,人声和风雪声混合在一起,高高低低地起伏着,雪漫白头。
数百年紫禁城,红得典雅,立得端庄。
难怪风生一定要叫她来看一看。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朱菁存了照片,给他发去信息。
“我来了。很美。”
长发束在颈后,绕着前胸泻下来。她倚在殿门外,裹紧了肩上围巾,静静看雪。
几步之遥的地方,同样在太和殿外,一个气质沉郁内敛的男孩敛了眉,目光往下落,也在看这场雪。
中间隔着许多人,她和他,谁也看不见谁的脸。
短暂的一场因缘际会,他们身侧来来往往走过许多人,两人却一直没动,直到这场雪飘飘摇摇着,停了。
雪不再往下落,两人又同时挪动脚步,一人向里,一人向外,再次错开。
但无论如何,他们终归是一起看完了这场雪。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