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雁(82)
小chūn倌有时候仍会突然骂骂咧咧的,嘴里叽叽咕咕骂的就是她爹和后娘,只在我们这里骂。别花就和她同仇敌忾的,总是在一旁如复读机般起劲儿地附和,对,就是!就是!!
我和老爷子坐在门槛上看着她俩,唉声叹气地说起了话。他先是说小chūn倌她爹以前竞选村长没给选上,心里遗憾,那会儿恰逢小chūn倌出生,所以给她取了这个不伦不类的名字,chūn倌是同音里无意选的,也不晓得这倌字有什么不好的意思,只管.叫.chūn倌了。
老爷子以为别花是别致的花。我没解释,默认这个意思也行。
他又总是担心等他死了以后,小chūn倌会被更恶劣的对待,以前他护着小chūn倌,差点也被恶媳妇合着不孝子赶了出去。他便托付我说,他为小chūn倌存了一点钱,等他死了以后,这笔钱一分为二留给我们,也请我先替小chūn倌保管着。小chūn倌什么时候清醒了,什么时候就把钱给她用。
我也讲了别花更小时候的一些事,比如我教育她,不要随便吃人家东西,不要跟人走,那些是人贩子,背娃娃的。于是有回容芳来带她去买东西吃,她硬气不去,口齿不清地碎碎念背娃娃的来了,最后生气地冲容芳喊了一声人贩子。她便立刻跑来告诉我说,姥姥,我遇见人贩子了。我马上拿起棍子追出去,却见是懵然的容芳。
老爷子听后笑得乐呵呵的,接着,他向我打听别花的父母是谁。
我说,可能是隔壁村外出打工的女孩子的。
他唏嘘连噢几声,将一口痰吸进喉咙里咽了,又捡起地上的一根稻草含进嘴里嚼,顿了顿,他聚jīng会神看过来打探道:“别花问起父母的时候,你怎么说的呀?”
我叹息道:“能怎么说,和我一样,说她是留守儿童。”
他发出咝咝的气息,“那……你最好把她父母说得好点,孩子心里头都有期待不是。不,你还是说她父母死得早……把她托付给你,这样她也怪不了他们。”
“也行。”
…………
没过几年,小chūn倌那一场初有起色的好日子,像才学会生存的人为了抓住落水的伙伴,毅然跃入大海,连着呼救的声音一起沉入,戛然而止。
在别花十五岁容貌初长开的时候,她开始被镇上三三两两的二流子觊觎。在镇上,我从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在外面,那里有不少老男人娶不到媳妇,还有一群贱骨头一样的地痞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他们看女人的目光活像发情的公狗。所以我几乎不让别花落单,她也不喜欢独自走在镇上。
等一回了老房子里我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
那天,我明明还看见院子里的她们在为彼此梳头发。别花懒散坐在小chūn倌两腿之间,她不慎滑下去摔倒时,像被小chūn倌从屁股里拉出来的一样。小chūn倌憨憨笑了笑,将别花重新拽到了两个膝盖里紧紧夹住,她突然扯掉别花头顶上一小撮头发,藏宝贝似的往衣服里揣。
别花嘶气惊叫后,问她要gān啥。
小chūn倌胡言乱语地说:“你这几根胎毛留给我吧。”
别花噗嗤一声笑道:“我胎毛早没了。”
她就说:“那你扯根yīn.毛给我吧妞妞。”她有时会念一个叫妞妞的人,对谁都这么喊,我们不认识妞妞,这可能是她幻想出来的人。
别花小脸通红,骂她又疯了。
小chūn倌不管不顾地要yīn.毛,硬说yīn.毛是她身上第二次生长起来的胎毛。
别花羞得拔腿就跑,一出了院儿门槛,即刻跑得没了影儿。小chūn倌也撵了出去继续要yīn.毛。我在屋里冲她们吆喝,两个傻帽!别疯跑给磕着了!
大约一个小时后,不知是谁突然惊惊慌慌地跑回来了,将院儿里的杂物撞塌,一连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我正说着她们平常耳朵都听起茧子的话,那人哇一声大哭了起来,我加快脚步出去看情况,迎面撞到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别花惨白的脸上也蹭了一些血,鲜明而醒目,她四肢还打着寒颤,险些被门槛绊倒。
我的眼皮子和心头便同时一跳,也立刻扶住了她。我还没问好情况,她二话不说就势硬推着我往外走,嘴里才哆嗦地说,小chūn倌被人打了,被镇上的二流子打了。
我迅速折回去将劈柴的斧子放在腰后防身,即刻和别花一前一后风驰电掣地奔跑前去。远远的,我便看见镇上那几个地痞流氓还在路边打人,看得人心惊肉跳,我一面怒不可遏地冲刺过去,一面搜出手机声如洪钟地报警。
他们一听我报了警,又多踹了小chūn倌几脚,最后捡起石头往她头上重重一砸,便迅速挤上破铜烂铁一样的摩托车飞快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