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雁(40)
那一瞬血液似乎没往身上各处输送氧气,我的身心死了一样。
看来,他用这种彬彬有礼的方式答应了分手。
这一次我没有吭声,没有乱想,没有闹,没有哭。我在有事可做的忙碌里愈发清醒。我拖走行李的时候,他与我僵持无果而深叹的那口气,也是那么不置可否。
我离开租房前,在楼下徘徊过,彷徨过,最后向自己承诺,我会对自己好的。就连离开,我也不想他今后有负担,即使他是第一个伤害我的人,而他更是第一个在命运上帮助我的人。
人总是在没到绝境时,不肯bī自己一把。哪有什么没他不行,只是在为自己的孤注一掷,毫无尊严的卑微,自欺欺人的希望,找借口罢了。
夏季夜晚的火车站雾稀稀似烟蒙蒙,人声不至鼎沸,也嘈杂不休。路上多是风尘仆仆与行色仓皇之人,我处于这匆匆忙忙中倒显得温吞另类,摩挲许久手掌里回乡的票,望向最想归去的那方,我却转身将票赠给需要的人,寻路去了。
我不能在依旧落魄时回乡,绝不能。不能一挫败就投入家人的怀抱里。
才离他的那些天,为了找寻住处,忙着生计,一时没有想到分手的痛苦。等暂时维持了住处,一得到喘息,每个夜晚,最温暖甜美的回忆一遍又一遍在撕扯我的灵魂。
我才开始感到窒息,便常常把我的脸沮丧埋在膝盖上,惟有这样我仿佛才能隔绝残忍的现实。
我开始悔,恨,思,念……什么样的复杂心情都能来洗刷我。
等我好不容易平静了些,分别第十几天,宋元明来找过我。我从没想过,我们的彻底平静是在分手以后。
在经过几次的排斥和躲避,某天我正在新的租房外面放空自己,他静静来到了我身边。我们坐下来,很久都没有这样心平气和了。
我记起有一天晚上做的一个梦,我梦见那年去宋元明家过年的时候,他母亲和他在chuáng边的谈话。
醒后,我想起了庆怡。
他母亲提起过她中意的一个姑娘,因为有口音,我听成了别的字。
后来我记起来,是庆怡。
我又从宋元明嘴里得知,他们两家的父母都认识。是因为那层关系,家族里最平庸的他才进了那家企业发展,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所以应着他家里的话,不免要多照顾照顾庆怡。
我倒没有问宋元明,他有没有喜欢过我,而是问他有没有喜欢过庆怡。
他说,庆怡在某些时候很像我,比如迷路的时候,找到她,她就蜷缩成一团;哭的时候,也是那么无措;迷糊的时候,不经意犯错,又笨拙又非常愧疚的样子让人不帮她,就产生罪恶感……
再谈到我们两个的问题,他坦诚说,有时候就是喘不过气来,你的付出也是加诸到我身上的沙袋,面对你,我更愿意逃到庆怡那边去,她就像刚开始的你,但她不会让我愧疚。我又觉得不能跟你分手,不能抛弃你,那是个混蛋的做法。
但你这样更混蛋。他同意了我的看法。
他觉得,人应该多谈几场恋爱才知道想要的人。
我问,那你一开始跟我谈恋爱是为了积累经验?都不愿意把我介绍给你现在的同事。
不是的,不是这个意思。他说,其实他觉得现在的朋友不真,他真正的朋友是以前那些朋友。当我有了怀疑,无论他做什么,都有被质疑的理由。他碎碎念解释了一些话。
你能不能听听我说话,总是我在做听众,你能不能也做一回。
好。
到嘴的口水话有很多,可是最后我还是简简单单的概括说,我爱你,也谢谢你……但是我现在不想继续和你一起走下去了。
他颓丧搓了搓头发,别过头去不看我。他一定也是泪眼朦胧的样子,而低声哽咽说,我也是,我不想再让自己愧疚了,跟在你一起,我体会最多的,自己是个无耻的罪人。
嗯,其实庆怡像一个时间压缩机,被派来提前结束了我们这段有太多差异的感情。让我们不用继续硬撑着走下去,背负并且隐藏更多的负面,貌合神离一起度过更多的不快乐。在本质上,我们的问题更大。我的自卑只是我个人的情绪,我却总将它加诸在爱人身上成为罪恶的负担。
那天晚上我和宋元明真正的分手了,在jīng神上一起。
他来找我不久后,庆怡顺着他也来会了会我。
她那jīng致的打扮如同她以胜利者的姿态来见我。有必要和她见这一面吗?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双方也有话卡在喉咙里要说,大抵一个为了耀武扬威,一个为了抵死抗拒。
庆怡漫不经心搅着奶茶,她希望我不要再见宋元明了,我们的身份颠倒了一样。她笃定地问,我能给宋元明事业上的帮助,还有长久的发展,你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