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活着(36)

所谓“世事难料,人生无常”大致是这样。来人询问关怀感慨唏嘘,意思接受不了。活宝身子骨飘虚,自始至终他都没哭一声。“我哭给谁看?”他给自己说。但见他跛来跛去,支撑着双腿,却也顶天立地的果断。

丧事办的低调简单,活宝去公墓选了一块地,跟母亲说:“先留这儿陪着我们,等有一年,我们一起回老家。”他母亲呆呆望着,点点头,她已经没泪了。

第46章 手艺人

这年的年底,下了一场雪。鹅毛雪夹着西北风,chuī的满世界一片白,厚厚的压着枝丫。偶尔“吱嘎”一声,是枝丫承受不起。有鸟儿惊慌啾叫。

集镇上行人稀少,铺子清冷。唯有铁板棍的茶馆人来人往的连续不断,入冬后他家从早到晚送着暖气。这天早上,事有凑巧,一个手艺人踅摸进来,打听哪有店铺门面出租。他面颊冻得通红,蟹壳青的棉衣皱巴巴,做活用的纱手套斑驳脏黑。大厅上三男人在斗地主,人家问他:“gān什么用?要多大?”三人打量着他。这人每说话,斟酌再三,又拘谨。他的嘴一启一合也规矩,唇线墨守成规的伸展。他该是手艺做久了,什么都惯用吊线来衡量。大家顾着玩牌,玩的起劲,哪有功夫跟他闲扯,摇头不知。屋里很是暖和,这人到跟前,标杆般杵那儿看他们玩牌,一团黑影投到桌面,挡住三人的光线。“鬼子家有两间不知道租不租?”“不租,去年有人问过。”手艺人跺着脚,旧皮鞋的款式大约也是定做的。他一副死性子就跟他脚上那双旧皮鞋似的,不好看很是耐磨。有人想起说:“活宝那间许久没开门了。”于是告诉他:“门前往南走二三十米,不远有间铺面,市口还可以,墙上挂着广告牌,打着维修电器几个字。你去问问?”

照着指点,找到三十米开外,确有两间关着门。一间门边树脚处链着铁笼,铁笼用来装jī,笼内有残菜叶jī粪便,上月租给了一家卖土jī的女人;一间没任何广告标志。这人找不到所说的广告牌,继续南找,上下兜了一圈,活宝的广告牌不知怎的不在了。

风尖路口他站那儿张望,要找个人问问。遇着老女子出来买菜,他挺客气的上前招呼:“请问这位大姐,跟你打听一个人,你知道活宝在哪儿?”老女子瞟眼看看他,俩大眼珠向上翻了翻,没好气的掉过屁股走了。这人惘然看着,老女子一扭一扭走了,“怎么,谁招你惹你?好好的问个话,这态度!叫人不痛快。”他思忖半天,忽然醒觉来,“不对,看情形,该是没这么个地方吧?也难怪,哪有人叫活宝?冒不丁的,还以为我作怪。”这让他意识到自己多么本分忠厚,“由此看来,”他确信他分辨的没错,“这个事出的,玩猴呢!赌场那三人真不像话,没事无聊,捉弄个gān活劳动人gān嘛,耍个什么什么的“活宝”来恶心挖苦。”

第47章 自为jīng明

在这大雪天里,手艺人好不容易等的跟前住户有个人出来,料想她清楚些情况,上前拦住打听,尽数的礼貌客套,正是殷殷期待。这一问,哪曾想人家鼻孔朝天,翻着死鱼眼,摆副臭脸。“哪来的二货!”老女子掉头走开,好不来气。手艺人有点错愕,然而他的工作性质练就了他足够的韧性,平稳是最该有的基础。他很快平衡好心态,站那儿寻味之余,继续找房子,随老女子身后慢腾腾跟来了。

手艺人哪里知晓,他的无心无知,错如针扎向老女子的隐私,教人怎不怨恨?这又如何不勾起她愁肠百结,郁郁不乐。“电话不回,手机不接,两三个月不露面。”老女子很不是滋味,脚下的雪嘎吱嘎吱作响,听去似沙粒子硌牙。

她开始想活宝,左右想的不得了,却又空空不得,如此一来牵肠挂肚,抓挠的五心烦躁。她还从没这么思恋过一人。至于柳卫平,回与不回,她实在也无所谓了。从前,日出日落风影飘柳,她茫茫然,日子过得寡淡无味,她没什么牵挂,她的孤单只要有钱就行。

拐弯时,老女子偏过头看了一眼活宝的铺子,“铺子都不要了?当我满世界找你求你?看谁谁杠到最后!”她露出一副极为不屑的表情,很为她的傲娇着想,她甚至又自为jīng明想着:“要钱没钱的老大光棍一人,残着一条腿,古怪作祟,稀奇给谁看呢?”这刻,她的美丽善良自贱价,怨气作酵了,鼓泡了,恶发出味,那是她历年来苦闷生活的气息。她并不知道活宝家出事,即便镇上好多人晓得,谁会说给她听呢?

第48章 打听

她是出来买鸭的,鬼子门前案板上摆着两只鸭,冻得肉红皮僵。寻了半天,门后避风处坐着花丈夫,正捧了手机玩的忘神。老女子拎起一只鸭子,逗留案板前,瞅着半天也没被察觉,哂笑了高叫“买鸭子!”。花丈夫闻声抬头,起身系上围裙,笑着问道:“没一起去喝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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